淌过影像与歌声的时间之河

　　《九九艳阳天》是1957年电影《柳堡的故事》的主题曲。对于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盛可以和我，恐怕都很难记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间。盛可以把这首歌作为一条有关湖南少女西西身世的线索，贯穿于整部小说。这首歌也是西西母亲许文艺爱情故事的写照。“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等到你胸佩红花，回家转……”盛可以在《时间少女》中把歌词“回家转”全部改成了“回家庄”，可能是听歌时的口误，因为小说的故事背景是湖南，而《九九艳阳天》的背景却是江苏宝应，这首脍炙人口、流传广泛的电影歌曲，其歌词大量运用了民间的素材和民歌中赋比兴、问答和重复等表现手法，让整首歌曲充满活泼的生命力，有着坚实的生活基础。歌曲调式是以传统的五声调式为主干的六声调式，曲调以级进音型为主，间有小跳，使之旋律优美，节奏明快，柔美悠扬，婉转俏丽，音域跨度不大，采用了典型的江苏民歌小调式的表现手法，恰似劳作休闲时所哼唱的小曲，又如年轻恋人的对唱，极具生命力和生活性。

　　这么一首欢快向上结局美满的爱情对唱歌曲，由《时间少女》中的疯女人许文艺独自唱出来，平添了各种凄凉之感。许文艺的“哥哥”一去不回头，带走了许文艺的爱情和贞操。许文艺生下女儿后千里寻哥未果，回来后就疯了，幼小的女儿也被乡下农妇抱回了家，长大后变成了少女西西。

　　西西的命运比许文艺好不到哪里去。当她爱上城里的读书郎傅寒并委身于他时，并不知道被抛弃的命运正在延续，先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然后被各个男人抛弃。许文艺和“哥哥”的爱情刻在了河边的那棵树上：“树上面竖刻着两行字，第一行：等你佩戴红花回家庄，署名许文艺。第二行：等我回来迎娶小英莲。”这棵树下也发生了她和傅寒交欢的故事。西西也在树上刻下了一句话：“永远不要忘记那朵小红花。你的小傻瓜。”却始终只有一行字。

　　西西小时候对疯女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洁净的女人，还带着很‘妈妈’的温馨笑容”，在对许文艺的故事和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时，西西去看了《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电影。整个《时间少女》的故事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交代，《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电影的出现第一次让我确认这是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故事。这部电影我是1990年上大学后和同学一起在学校电影院看的，当时看哭了很多人，我和同学看之前约定一定不要哭。事实上看的时候也没怎么哭，然后很快淡忘了剧情，远不如对《九九艳阳天》这首歌的记忆深刻。

　　回忆一下这部电影吧。《妈妈再爱我一次》剧情以倒叙方式进行，描写精神病医生林志强留学归国，正要展开精神病院的业务，偶然发现院中一名病人，竟是他失踪18年的母亲秋霞。原来当年其母秋霞与其父相恋，但遭林母以秋霞身家不清白为由拆散鸳鸯，一次风雨之夜，志强躲在庙外避雨，秋霞等人遍寻不着，翌晨找到时，志强已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秋霞大为激动，失足跌下楼梯成为疯妇。18年后，志强终于找到他心爱的母亲，并以一曲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重新唤醒母亲尘封多年的记忆，母子相认大团圆。

　　西西亲生母亲就是一个失去爱人和孩子的精神病人，然而，同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母子相认大团圆的剧情不同，许文艺从来没有想过西西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她完全疯了。在小说的最后，许文艺死在街头，西西在许文艺的尸体上看到确认自己身份的记号：“她清楚地看见了那条手臂上的手镯，以及手臂上粉红的圆点，被太阳烤得红亮，艳丽。艳丽得在她面前炸开，世界一片粉红。”西西手臂上有和许文艺一样的粉红圆点。这是许文艺在自己和女儿身上烫出来的记号。

　　《九九艳阳天》是超越一般电影的插曲，成为纯朴、真挚、缠绵爱情的象征。可许文艺的爱情是一出始乱终弃的悲剧。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虽然让观众泪流满面，但母子终于相认团圆，西西和许文艺却只能在天堂里母女相逢。《时间少女》对影像、歌曲故事的颠覆并不仅于此，盛可以还改写了金庸的小说《神雕侠侣》。被傅寒抛弃后，西西又爱上了工人厉小棋，厉小棋决定不顾各种流言和西西结婚，虽然内心里很纠结西西不是处女。就在结婚前夕，厉小棋在工厂里被机器卷掉了一只胳膊，看上去很像独臂杨过和失身小龙女从此将拥有美好的姻缘，可约定去西西家提亲那天厉小棋没有出现……

　　《时间少女》是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获奖作品。虽然在情节上借鉴并颠覆了《九九艳阳天》、《妈妈再爱我一次》、《神雕侠侣》等歌曲、电影、小说，但它毕竟是一部有着作者盛可以浓烈个人色彩的小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一个母女两代遭遇“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讲述得不落俗套。“如果提前知晓爱情是一场浩劫，你是否还会义无反顾？”淌过影像与歌声的时间之河，新一代少女们的命运总该有些变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