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最简单、轻便、普遍的农具,多用桑、槐、榆、柳等硬杂木或茅竹做成,两端较窄,中间较宽,表面光滑平直,线条优美而简洁地呈“一”字形。在我们年青的时代,农村每户必备,几乎身不离手。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实现了机械化,改变了有史以来干农活“三弯腰、一扁担”(插秧、割麦、割稻要弯腰,运输靠扁担)的劳动状况。扁担在农村的重要性或许不再显著,甚至已“光荣退休”,成为民俗博物馆里的展品。尽管世事变迁,岁月蹉跎,但总抹不去我对扁担的记忆。 在那晚风徐来流萤飞舞的仲夏之夜,于酷暑中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带着我们躺在天井的竹榻上乘凉。童年的我依偎在母亲身旁,随着她手执葵扇所指,仰望参斗星汉,聆听母亲娓娓讲述星星的故事。银河边有个“扁担星”,那是牛郎挑着他和织女的两个孩子,在等待每年的七月初七,好与隔河相守的织女在鹊桥上相会。他的扁担挑的是美丽的传说和爱情。 后来,我不时地呆站在家门口,留意南来北往的扁担客。有清晨沿街叫卖的菜农和渔夫,为各家送来新鲜的菜蔬鱼虾,那扁担挑的是他们的辛劳和汗水;有下午穿巷卖菱的湖家女,为全城带来湖风菱香,那扁担挑来的是夏日的清凉;从傍晚开始,定点热卖“虾籽馄饨豆腐脑,烂藕糖粥油炸干”的诸多小吃担,为你送来各式晚茶夜宵,那扁担挑来的是舌尖上的乡愁,是令人难忘的风味美食;每值开学之际,一头行李书包,一头粮食口袋,满头大汗向宝应中学匆匆赶去的莘莘学子,他们的扁担挑着的是各自的梦想和前程;偶尔,也有喜庆婚嫁的人家,排着队,挑着一担担贴着红双喜的彩礼和嫁妆,沿街显摆,唢呐前面开路,鞭炮随后鸣放,他们的扁担挑的是对新人的祝福和对幸福生活的期盼。 插队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扁担。领发劳动工具的那天,在一大堆茅竹扁担里,我一眼就看中了它。抽出它来,约有五尺多长,是一段接近根部的茅竹劈开的半爿,虽已经修削,但洁白的竹膛内,还连着没有脱落的竹膜。墨绿色的背皮上,还沾着白粉状的竹锈。我知道这扁担将是我插队岁月的伴侣,防止被别人错拿,便学着朱老总的办法,在扁担内膛里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初次使用的扁担,有如扛着一根竹杠,挺硬搁肩。并不像农民的扁担,挑在肩上可以上下颤悠。老乡说:“再好的扁担也要请木匠铣一铣。铣得好才好挑。” 我带着那条扁担,特地来到公社农具厂,找了位木匠师傅。师傅问:“要挑多少斤?”我说:“挑个百十多斤吧。”他接过扁担,一阵砍刨,削去多余的部分,修光毛刺和竹节。不时反过来,一头拿在手中,一头靠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按压扁担的中间,试看力度。最后削了两小块木片,合缝对隼地在扁担两头安上两个木托,还各装一个桑木的扁担拽子。师傅说:“好了,拿去吧!”看我是知青,居然连工钱也没收,姑算是对“上山下乡”政策的支持吧。 我接过扁担再看,果然变了样。“不经厨子手,总有股酱缸气。”到底是专业师傅,经他这么一铣,扁担立马变得秀气起来,拿在手中感到合手带劲。人是衣裳马是鞍,拿上这条扁担,人立刻显得精神许多,心情也高兴起来。 在后来的岁月里,这条扁担曾伴我挥汗如雨,奔跑在田埂上挑把队伍的长龙里;曾让我负重登高,攀爬在挑河工地的坎坡上;通过它,学会如何与农民打成一片,把自己融入广阔的天地中。夏天,是它帮我从大运河西挑回青草做成肥料,再散布到农田的每一旮旯;冬天,又是它帮我从几十里外的河西大涮子挑回柴草,备好知青班越冬的燃料。送粮路上,挑累了,权着休息时的板凳,人坐在它身上,它就搁在装满粮食的笆斗上。劳动之余,躺在田野里,瞻望湛蓝的天空,泛起无垠的遐想,那头下枕的就是它。 忘不了初次挑担,曾经的肩肿腰酸两腿疼,甚至好几天挪不动腿,碰不得肩;谁料历练有时,竟能掌握其中奥妙,操纵自如。物理课上老师曾讲过,把重物系在扁担两端,减少了扁担的线刚度,使扁担上下起伏发生较大的变形,以缓冲重力对人体这个支撑点的冲击力,从而减轻身体的负担。我悠悠地合着扁担上下起伏的节奏跨步,跨出的每一步,都让自己的毅力得到磨炼,把精神升华在成功的喜悦中。肩头被磨破的嫩皮已被压成板肉,颈后的椎突处竟长出了厚厚的肉垫。扁担原来外皮的墨绿已经褪去,被汗水腌渍得黑黄油亮。每次将它担在肩头,就像长出的两只翅膀。 在我们生产队,队长家的那条扁担是全队最好的扁担,据说那是祖传的。桑木做成,光滑而匀称,由于年代久远,颜色已变得油黑紫红,年轮留下的纹丝,根根笔直到头。黑红的底色配上这天然的金黄色纹丝,显得异常端庄而瑰丽,使这根扁担几乎超出了农具的范畴,成了一件人见人爱的工艺品。 老人说,像这样的好扁担,没有个二、三十年搞不成。在桑苗期便开始定向培育,每年修剪去繁枝叉头,让小树长成独梃。俗说:“六柳三桑一株槐,要用黄杨转世来。”实生桑要经过一个人生命的三分之一时间,约二十多年的生长,才能成材。伐倒后,树料要经过几年自然风干,要经常保养,不能开裂,不能变形。做成扁担后,最好用盐卤浸泡一个冬天,以增加它的韧性。还要通过长期地使用,与之磨合,让它由“生”变“熟”。这样的扁担,一百斤能悠肩,三百斤不耷头。挑在肩上,不仅省力,而且养肩,百里挑一,堪称上品。 可见,上乘之物往往是要经过精心磨锻而成的。其实,人、物皆为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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