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水田里的茨菇,相比较而言,肉会稍微松些,苦尾子也多。 但是不犯嫌,跟板栗一起装在盘子里,粗心的人基本上吃不出多大的区别。 我小时候听我老子说过,本地有个小伙学成回来开饭馆,拿茨菇冒充板栗烧小公鸡,愣是没有人提出质疑,由着他挣钱讨婆娘呢。 我估摸着这个说法夸张了,或许是们氾水人心好,故意不去点破他吧。 我之前说起过,身为一个宝应人,有五大憾事,茨菇只有每年的元旦和春节期间,才能痛痛快快地吃到,也算是一条呢。 每年挑一块水田(洼田),要么是旱田(高田),八九月份栽插,耐住性子等了,进了冬月门,打了霜,经了雪,就可以一颗一颗刨出来了。 7 挎(kua,念第二声)茨菇是个技术活,更是个功夫活。 泡了洗了冲了,掐去短小的叶须毛刺,剥掉茨菇尾子外面的几层厚皮,拿个硬币或者小瓷片,要么找根方头的筷子,还可以直接用指甲盖,一下一下地,在手里转了,蹲着忙半天,才够吃一顿的。 我小时候放学回来,经常撞见我的奶奶跟我的母亲在挎茨菇,母亲一声不吭,奶奶连催带恨,她们的手上指甲上裤脚子上,沾着零星的泥块,脚跟前摊了一堆茨菇皮和尾子。 要是两个人没吵架怄气的话,就凑在一起忙,靠着一个淘米箩子和小亮在,伙着一个簸箕。 要是看见她们一个脸朝南,一个面向东,各忙各的,坏了,肯定又杠过搡了。 那时候,要是谁家来了亲戚邻居串门儿,碰见这家在挎茨菇,二话不说拖张小爬爬,一屁股坐下来,上手就挎。 等到忙完了,站起来,我的嗲嗲,腰酸腿直,不走了,一起坐下来吃,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嘛! 8 这几年人们是越来越注重,饮食的健康营养和安全了,宝应的茨菇啊,你就放心吃吧! 茨菇的药用和营养价值,你随便喊住个宝应的匣在,他都能跟你说得头头是道。 据说还能消炎去肿,滋阴补阳。专家们说它富含好几种微量元素,可以调节人体的免疫功能,增强体质和力气。 这年头专家的名声不太好,我们就不提这个话茬了。 你要是说它还能增白美容瘦身,这个我可不敢瞎说。 身为一个常年吃茨菇的人,我是一个相当失败的案例,毫无说服力。 茨菇炒三鲜,茨菇炒卜页丝青蒜苗,或者炖排骨,是很多宝应城乡的小媳妇最拿手的好菜。 家里来了三亲四戚,不要张罗多少噱头,只要把这几样有模有样的捧上桌,你就等着人家夸你贤惠吧! 有不少宝应的老人和妹子,就是心心念念地,想喝上一大碗茨菇豆腐蛋花汤,或者茨菇草鱼汤,昂刺虎头呆子黑鱼鳅鱼,什么鱼都行。 这汤啊,猛一看像碗牛奶,还是特仑苏的; 喝一口,稠乎乎的,像是大骨头熬的。 香喷喷,甜丝丝,你就是不害牙子,也会馋叨叨的。 9 我以前有个朋友,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就是喜欢装出满腹才华口吐莲花的样子。 我们讨论过,为什么女人这么喜欢喝茨菇鲫鱼汤?他很笃定地说,下奶呗! 吓得我们几个毛头小伙,好一阵子没敢多喝。 回去问我们家老爷子,老爷子眼睛一瞪: 那个小流氓,少要跟他玩! 就是这个家伙,后来居然有个妹子喜欢上他,他还拿乔,一副爱理不理的德性。 当然后来好歹还是成了,冬天我们去他们家打牌玩,妹子给我们做饭,四菜一汤,少不了有个茨菇。 这家伙不出意料地,又搭上了个小姑娘,就老是回来起嚼头吵架。 妹子死活不答应离,声称老娘就是不会放过你,让你们快活啊? 我们去劝架,看着她把半淘米箩子收拾好准备下锅的茨菇,兜头盖脸泼到他身上,滚得到处都是。 他们家的小女儿一声不响地,跟我们几个弯腰去捡了。 妹子捂着脸,趴在厨房的洗水池子上哭。 捡完了小女儿跑过去劝她,一边拿清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她老子。 他老子就支支吾吾地躲闪了,不敢去接。 10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宝应人,像星辰般地散落在外地,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甚至一脚跨到了国外去,代表我们宝应人,闪闪发光呢。 他们经常想家,想老家的亲人,和从前的小对象老同学老战友老同事,怎么办呢? 就到处去找家乡的菜和酒,要是买不到怎么办? 自己带啊,催老家的人寄啊送啊。 几个小菜往桌上一端,小香味儿一飘,不行了,眼睛发热了,烫人了,辣住了。 对面的人问,什么情况啊?眼圈怎么红了? 他把筷子一拍,酒杯一端: 奶奶的,老子三岁就开始吃这个茨菇了!好吃! 我们宝应人啊,冬天不干几口五琼浆,不叉几筷核桃乌(黑菜),不喝几碗茨菇汤,就奇怪了: 咦,冬天怎么还没来的? 啊,腊月居然都过去了? 很多外地人也开始喜欢上宝应的茨菇了,可惜总是不能满足他们,因为我们自己就实在不够吃啊。 11 我从前有一位学画画的朋友,高兴起来了会喊我出去吃夜宵,不管天多冷,雪多大,就近找一家小饭馆,开几瓶啤酒,点几个小菜,茨菇咸菜,茨菇炖汤是少不了的。 他跟我说起过,他们姊妹多,冬天母亲总是熬夜挎茨菇,一挎就是满满一大篮子,第二天送到菜市场和饭店,可以多卖些钱,补贴家用。 夜里,他们一觉睡醒了,眼一睁,母亲还盘坐在地上,像是一副剪影,脚跟前是一堆光洁晶亮的小茨菇。 后来他考取了南京上大学,有一次泡在包夜的网吧里玩,第二天眉眼不睁地回到寝室,室友告诉他,他老母亲来看他,没看到他的人影子,可怜到处去找了,天亮回来又走了。 他捧住老母亲带给他的一饭盒茨菇烧肉,嚎啕大哭。 那一盒还有些微温的茨菇烧肉,他一块也咽不下去,请室友们吃了,他们都夸: 乖在,你们宝应的茨菇,比肉好吃! 12 后来他去了北京,有时候打电话给我,滔滔不绝,吐沫横飞,拦都拦不住。 我跟他聊起茨菇又要上市啦,电话那头的他突然不吭声了,仿佛磁带卡了壳,随后一顿一顿地说: 兄弟,请你不要跟我提茨菇撒! 再后来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只是听说他辗转又去了日本。 我跟他的最后一次联系,是他寄给我一副小画,水墨淡彩的,七八片雪花,五六颗茨菇,画上端端正正题写着: 童年·茨菇。 兄弟哎,马上又到北风呼啸的冬天了,要是风里飞舞起雪花,要是你又想吃茨菇了,那该怎么办呢? 你画得再好,也不能当饱啊。 你肯定要对着画上的茨菇,淌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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