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常常使人脸红，而我撒谎常是一番苦涩，因为撒谎的对象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溘然长逝后，我才从撒谎的阴影中走出，长叹一声，为了母亲的微笑。 四年前，家中老大的哥哥不幸患病去世，已是78岁高龄且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的母亲能否接受这个现实？中年丧夫的母亲是承受不了晚年丧子打击的，人世间最为悲惨遭遇都落到她一人身上。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姊妹们相互商量，最后达成共识，还是瞒着她吧，瞒一天是一天，不能让她再受伤害，这个任务就落在我身上。好在母亲常住宝应，而另一方在金湖。 平时打打岔还可以，母亲不提老大，大家也不提。最怕的是过年、过节、过生日。按礼作为长子的哥哥应该此时要回宝看望母亲，这时母亲也在翘望儿子回来，我总告诉她，老大年前肯定要过来望你，你不要着急，她嘴里总说“不急，让他忙”,但总是一个人默默站在阳台，凝视着远方，使我真正理解什么叫望眼欲穿。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九，孙子来看她，讲爸爸忙，不能来，她乐的像小孩似的，“忙的好，忙的好，你来就行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把年关度过。 母亲要过80岁的生日，这道关怎么过，过年过节忙可以不回来，老母80大寿你长子不回来可没有理由啊。我苦思冥想，这个谎怎么撒？在生日的前两天，我和妻子商量好，由我在外冒充老大打电话，让她来接，估计她耳背一时听不出，当妻子喊“金湖电话”，她赶紧拿着电话也不问对方是谁，一个劲儿问长问短，当得知大儿要回来看她，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放下了电话，笑意写在脸上，而我已是泪满衣襟。生日的那天，我告诉他老大不能回来了，因为家里面要改造电路，其他人过来，她高兴的说“弄电是大事，有人来就行”，在欢声笑语中度过80大寿。 一年一年的撒谎，一年一年的设法让她忘却对儿子的思念，这简直是一种折磨。谁忍心去割断这母子的亲情呢？有几次不慎说走了嘴又赶紧打岔给圆上，有几次她想去金湖，都被设法制止了。有几次不忍心再瞒她，但看她身体健康状况愈下，不能让她再增加痛苦，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强壮笑脸想出法来演戏糊弄她。不但家人要封口，左右四邻也要封口，在她的脑海里，大儿子在金湖一直生活的很好，就是忙些，精神支柱始终不倒。后来母亲小脑萎缩，患上了老年痴呆，但是对儿子的思念却一刻未停过，一个人平时常嘀咕，老大已有三年多没见面了。在她弥留之际，我告诉她，老大马上就回来，她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带着期盼和遗憾离开了人世，但没有痛苦，正因为撒谎，让她多活了近四年，也让我尝遍了编织谎言的艰难和苦涩,老天爷也会宽恕的。 作者：梁永胜 作者单位：江苏省宝应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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