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看到有一些米分糸工们在怀念过去的某时代，似乎那个时代的人是生活得很幸福的，我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在这个时代真正生活过，也许只是听自己当干部的“妈妈讲过去的故事”而已。 我还是想起了那些年我和我周围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我们的衣食住行是怎样的，先来说说那时我们的穿着吧。 缺衣少穿，应该是全社会的主旋律。 家里孩子多的，老大穿过了给老二，老二穿过了再给老三。衣服上全是补丁，肩肘处、膝盖处、裤子的屁股都是补丁。还有的为了穿得时间长，新衣服刚做好就先打上了补丁。流行的话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的衣服有穿九年的吗？ 因为大家都穿旧的补丁衣服，如果有人穿了新衣服，反而会被人嘲笑。我有个同学童楚生（现已去世）上初中时有一次穿了一套新衣服到学校，大家说他结婚了，叫他新郞倌。他臊得满面通红，回家把新衣服放在食碱水里洗了三遍，洗得发白了，以后才又穿了出来。
那时每个人是没有什么衣服可以供挑选的，穿来穿去就是两三件衣服，所以特别容易破损，衬衫的领子和袖子是最容易坏的，怎么办呢？当时有个东西叫“假领子”，就是只有一个领头用带子帮助可以固定在两个肩膀上，前面有两个扣子，在外面套上毛衣或外套，看起来像穿了一件衬衫，实际没有袖子，从胸口以下也什么都没有。 那时中学生们鞋子的标配最好的就是解放鞋了，就是草绿色布面、橡胶底的球鞋。新鞋难得一见，基本上是千疮百孔的，大脚趾露了出来，或是跟部撕裂，然后就到皮匠摊上打个补丁，所以破球鞋是主流。我记得练武术时，陈鸿俊的压腿功夫最好，经常表演用嘴叼起插在球鞋大脚趾破处的一分钱，让我们佩服有加。我们上初中时踢足球，有一次我们班上的管元春射门，脚上的破球鞋和足球一起飞了出去，对方守门员不知道该扑什么，一打愣，球进了。 如果谁有一双白色的网球鞋，那就是土豪级别的了。足下雪白，夺人眼球。但白色的鞋面很容易弄脏，有一点脏都会影响美观，何况时间穿长了，脚汗会让鞋面发黄。怎么办呢？常见的方法是在刷完鞋后，用粉笔头在鞋面反复涂抹，等到鞋面晒干了，果然又是很白的了。但只要在操场上跑两圈，粉笔灰就落光了。
现在几乎每个人在夏天都会穿拖鞋，那时没有拖鞋，穿的是靸板子。所谓趿板子，就是用木头片锯成脚的形状，在前面把一条帆布带用芝麻钉子钉住，这就是拖鞋了。走起路来踢里踏拉，老远就能听到声音了。记得插队以后，大约是70年，大新桥百货公司卖塑料拖鞋，可抢手了，用宝应话说，“人头上接钱”，两块钱一双。有一位朋友当时借了我两块钱，也买了一双，可似乎把这事给忘记了，一直没还我，让我心里肉疼了许久。 那时袜子也算是奢侈品吧。夏天肯定不用穿袜子，在农村可以连鞋子都省了，光脚便是。春秋两季也基本不用穿袜子，只在冬天穿。当时只有纱做的袜子，尼龙袜子基本没有。而棉纱袜子可能只穿一天就被磨破了，于是在新袜子买回来时，母亲们都会用比较厚的白布先上个袜底，把脚底、脚跟、前趾都用布先包起来，这样可以耐穿一些。
当时什么样的衣服是时髦的呢？有一种裤子是用日本生产化肥尿素的袋子做的，穿在身上很柔软、很飘，抖抖的，有点灯笼裤的感觉。那时能搞到这种化肥袋是不容易的，一来数量不多，二来要的人太多。当时我在山阳供销社，早就拜托卖生产资料的钱大爷帮我留两条，过了大半年才拿到。两条化肥口袋，送到县城的染浆坊染成黑色，再让裁缝做成裤子，虽然仔细看，还能看出尿素的字样，但总算也是半进口的服装了，穿着特别神气。看到的人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盯着看一会儿，然后说：“化肥袋做的吧？不丑！” 好像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人们都是穿厚厚的棉袄棉裤，而棉袄棉裤外面总是罩上一件衣服，宝应话叫“加褂子”，是因为棉袄棉裤拆洗太不方便，在外面套上一件便于脱洗。但领口、袖口、下摆的边沿还是会弄脏，时间长了，像有一层油，滑亮滑亮的。只好等到冬天过去，再将棉袄棉裤拆开，浆洗，棉花也要晒晒重新铺过。有时做新棉袄，用的还是旧棉花，或者棉袄的里子衬布用旧衣服改制。如果面子、里子、棉花都是新买的，那叫“三面新”，那可奢侈了，因为不但需要花钱，还要不菲的布证和棉花券呢。 我们下乡时，男知青基本都是穿西式长裤了，要小解是很方便的，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来就撒。可农村的人就没有这个便利了，他们很多人穿的是大腰直筒裤，方便时要解下布腰带，把腰带搭在脖子上，再打开“大前门”的裤子，才能方便，实在是不方便。那时有个笑话：农民到医院打针，女护士叫“裤子扒下来”，农民一吓，解开裤带，大前门的裤子滑落下来，气得护士直骂“畜生！”农民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出身是贫农。” 补丁衣服、假领子、靸板子、破球鞋、化肥袋裤子、加褂子，这些东西似乎已经看不到了，这些词汇在90后、00后的孩子来说也是闻所未闻的陌生了。我不知米分糸工们知不知道，记不记得，想不想念。 反正，这些年贫困对人的伤害我是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现在的日子，从富裕程度上说，是我这个接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一生最好的时候，我很珍惜。 （照片来自网络，谨向提供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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