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据的公路

　　某日，承蒙有关方面邀请，我有幸参加了宝应微型小说创作座谈会，会后与陈卫东先生相约到氾水去探访袁术墓。

　　古镇氾水坐落黄金水道京杭大运河畔。公路就在河畔蜿蜒而去，时而并驾齐驱，时而分道扬镳。我坐在的士上咀嚼苏东坡表兄弟笑笑先生文同那首《袁术》：

　　四代司空倚世劳，可嗟不肖事奸豪。

　　妄云名字与谶合，直欲起应当涂高。

　　这首“精短人物传记”道出了袁术可嗤复可悲、可耻更可恶的人生轨迹——

　　袁术，字公路，是东汉司空袁逢之子，袁绍之弟。袁术少以侠义闻名，颇爱打抱不平。因为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绍早期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先后被举孝廉，授为郎中，后来又任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等职。董卓要废除少帝的时候，任命袁术为后将军，袁术畏惧董卓惹出大祸，就跑到了南阳。当时正碰上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袁术才得以占据南阳。南阳郡有人口几百万，但是袁术鱼肉百姓，奢淫肆欲，民怨沸腾。当时袁绍想拥立刘虞为帝，写信告诉袁术，袁术看到汉室衰弱，也有不臣之心，就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否认了袁绍的计划。眼看豪杰归附袁绍，袁术破口大骂：“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后汉书·袁术传》）又给公孙瓒写信说袁绍并非袁氏子孙，袁绍闻言大怒，以至兵戎相见。袁术与袁绍闹矛盾之后，又因与刘表不能友好相处而向北勾结公孙瓒；而袁绍因与公孙瓒不和，也转而向南勾结刘表，钳制袁术。

　　后来，袁术率军进入陈留(今河南开封)，竟被袁绍和曹操联合打败。袁术于是率领残留部队进入九江，杀死了扬州郡的刺史陈温，自己掌管扬州，并任命张勋、桥蕤等人为大将军。李攻陷长安之后，勾结袁术作为自己的援军，任命袁术为左将军，并封他为阳翟侯，授予他权力，派太傅前去行封。结果袁术夺去了太傅的符节，并扣留太傅不让回去。

　　兴平二年(一九五年)冬天，汉献帝在曹阳涧(今河南灵宝)遭到李等人的追击，落荒而逃。袁术这时就召集部下说：“现在刘氏的势力衰微，天下大乱。我们袁家四世都是公卿，百姓都很拥戴。现在我想顺应民心天意，自立为君，诸位觉得怎么样？”大家都沉默不语，不敢回答。主簿阎象上前说：“过去西周从后稷到文王，积累功德，拥有天下三分之二的地方，尚且还对殷商称臣。您虽然出身世家，却还没有像西周那样强盛，汉室虽然衰弱，却还不像殷纣王那样残暴无道。”袁术冷笑不语了。

　　因为出自名门望族，袁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根本瞧不起出身宦官家庭的曹操，也瞧不起贩履织席的刘备，更瞧不起黄牙孺子孙策，就连同父异母的兄弟袁绍也不放在眼里，惟独将吕布马马虎虎地入眼，甚至结为儿女亲家。

　　袁术哪知道陈王圭也瞧不起他：“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维持，子登策之，比之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三国志·吕布传》）

　　袁术哪知道陈登也瞧不起他：“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袁术哪知道蒯越也瞧不起他：“袁术勇而无断。”（《三国志·魏志·刘表传》）

　　袁术哪知道何夔也瞧不起他：“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于天下。”(《三国志·魏书·何夔传》)

　　袁术哪知道孔融也瞧不起他：“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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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权倾一朝的董卓，还是位极人臣的曹操，始终不敢篡位称帝。袁术充其量是个小人得志、小丑演戏的角色罢了。

　　袁术一直认为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时有民谣云“代汉者当涂高”，袁术认为当涂者，公路也。从孙策处得到玉玺后，袁术野心膨胀到了顶点，终于利用河内人张炯的配合，僭号称帝。除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吕布相信袁术的谎言而攀龙附凤外，时人莫不认为他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于是，曹操点兵平叛；

　　于是，刘备率兵平乱；

　　于是，孙策与其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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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不大义凛然！

　　就连亲家吕布也是按兵不动！

　　就连兄弟袁绍也是袖手旁观！

　　袁术称帝之后封九江太守为淮南尹，又设置公卿，祭祀南郊北郊，然后横征暴敛，穷奢极侈，造作无端，而民兵却饥寒交迫，乃至百姓相食，惨绝人寰。

　　后来，袁术先被“轻于去就”（《后汉书·吕布传》）的吕布打败，又被“明略最优”（《三国志·武帝纪》）的曹操击溃，走投无路，投奔其部下雷薄和陈兰，结果又遭到了拒绝。袁术忧愁恐惧，不知所措，于是想把帝号归于其兄袁绍。他说：“汉室失去天下很久了，天子受到控制成为傀儡，豪杰角逐，天下分裂，这和周朝末年七国纷争没有什么区别，最终是强者兼并天下罢了。我们袁氏家族应当受命为帝，已有符谶瑞应很明显地预示了这一点。现在你占据四州，拥有百姓百万，论强弱则无人可比，论德行则没有人比你更高。曹操想以自己的力量扶衰拯弱，支撑汉室，又哪里能延续这早已灭绝的命运呢？”袁绍私下也同意这种看法。

　　迫于无奈，出于保命的需要，袁术将那帝号归于袁绍，前往青州投奔侄子袁谭。曹操哪里肯放过他，指挥刘备、朱灵围堵追击。最后，袁术弹尽粮绝，坐以待毙，吐血而亡，至死也不明白：“袁术至于此乎？！”后来，袁术家人扶柩投奔庐江太守刘勋，途径氾水，时值盛夏，尸体腐臭，只好草率安葬。

　　车到氾水，我问：“袁术墓在哪？”陈卫东先生说：“就在镇南，没有墓碑，不知具体位置。”接着，拿出《氾水镇志》“补白”：“据清代刘中柱《宝应名胜纪略》记载：‘在氾水镇南数武，高阜临河隈，相传为袁术墓。有河夫挖土帮堤，深三四尺见砖门，垂首望之，内有铁棂，空而黑，不知其几何深也。’”

　　酒后回到高邮，我竟记起清代谢元淮《袁术墓》：

　　天下英雄操与君，何曾知有袁公路。

　　冢中枯骨应已朽，湖上空传三尺墓。

　　淮南称帝亦徒然，须臾败灭如飞烟。

　　不及高邮张九四，至今犹得苏人怜。

　　所谓高邮张九四，即以十八条扁担起义抗元的张士诚。张士诚曾在高邮建国称王，国号“大周”，自称“诚王”。张士诚统治江浙时可谓是轻徭薄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时有“陈友谅最桀，张士诚最富”之说。张士诚墓在吴县斜塘镇盛墩村，被列为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据说，每年七月三十，老百姓都会到街上烧香叩拜，时至今日，苏州民间还保留着烧“九四香”的习俗。“袁术至于此乎？！”谁还知道袁术当年称帝的国号？如果不是我们每天都要出行，如果不是袁术自号公路，恐怕很少有人想到他曾昙花一现一般称帝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