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藕

　　看到友人杨先生分享给我的雨中荷花的采风照片，我才意识到又到了每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阴雨天的周末我只身来到一片荷园，只可惜我已经错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撑着伞独自站在桥上，满湖面的荷叶将我的思绪带向了百公里之外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宝应，它是名副其实的荷藕之乡，湖荡纵横，荷叶田田，每年夏末秋初时节，荷藕就开始活跃在人们的餐桌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吃藕。藕的吃法很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生吃，主妇们总是先刨去粗皮，切一段出来留在案板旁边，小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拿着咬一口，藕段间被拖出长长的细丝，孩子们一边扯玩藕丝一边吃藕，嚼出满嘴的口水滴在汗衫的领口上，脏湿了衣服，与肉肉的小胸膛黏在一起，既可气又可爱。剩下的藕段会被切成薄片，整齐的码在盘子里，撒上白糖腌渍一下，就成了一道清新脱俗的冷盘。

　　也有把藕炒着吃的。也许与我父亲的喜好有关，我母亲做的最多就是糖醋藕片。藕段切片，母亲总是别出心裁地腰着切，这样藕片的形状格外好看也方便入口，糖醋藕片原料简单做法也简单，可就是这么一种简简单单、酸酸甜甜、又脆又黏的味觉伴随着我度过了童年里的无数个初秋。

　　最盼望的还是母亲做“藕夹子”，把一片片稍厚的藕片居中剖开，但不完全切断，底部还连着。把和好的肉糜塞进两片藕之间，夹住，挂浆入油锅，油炸到藕的表面成金黄色，捞出沥油装盘。记忆中家里哪天弄“藕夹子”，我和弟弟一定早早地围在锅台，抢先品尝第一批出锅的“藕夹子”，母亲总是很巧妙的让第一批出锅的“藕夹子”数量变成偶数，成功地避免了两小儿无理也无奈的抢食吵闹。“藕夹子”外脆里软，因为有了肉和菜油的加入，这道菜变得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可以算得上淮扬美食中的一道精品小吃了。

　　如果买来的藕太老了，做糖藕也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整段藕切开头尾，把洗净的糯米塞进藕洞里，边塞边用筷子捣实，然后将藕段的头尾安装回原位，用竹签钉牢。把武装好的藕段放入大锅，加满水煮熟。每个人家会根据自己家人的口味加入老冰糖或者红糖。原本的一锅清水会变成浓稠的酱红色的汤汁，藕的清香脆口与糯米的软糯香甜相得益彰，让人唇齿留香，那酱红色的汤汁会被母亲收集起来放入冰箱，每天给我热一碗，据说可以滋阴补肾、美容养颜。

　　偶然的机会，我从潜心研究淮扬菜肴的厨师那里得知了藕的另一种吃法——捶藕。捶藕的加工过程很复杂，它与糯米的珠联璧合，与糖藕相一致，但是加工过程却更精细，需要先把藕切开，表面裹一层糯米进行捶打，这对制作者的要求非常高，既要将藕捶松，又不能捶烂，手上的力道把握得要非常精确，然后经过烧、炸、蒸、扣等多道工序，捶藕方才定型，最后还要挂糖浆。此时藕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形态，乍看上去像肉片，尝起来才知道，原来荷藕也可以是酥松粘牙的，不得不感叹中国厨师的技艺和智慧。

　　新鲜的藕保质期不长，聪明的宝应人便把藕加工成罐头藕汁、预包装的藕粉等产品。藕粉可以算是老牌的速成食品了，将藕粉倒入碗中，先用少许凉开水将藕粉泡开，然后用滚开水一冲，拿勺搅几下后便呈半透明的糊状，色泽温润，形态曼妙，一股荷藕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舀一口入嘴，细腻圆润、沁人心脾。藕粉还有一种我个人情有独钟的吃法，即藕粉圆。藕粉圆是用藕粉搓成的圆子，里面放豆沙或芝麻作馅心，讲究一点的人家会在煮好的藕粉圆里放点桂花酱，扬州地区的东关街有一家小店专卖藕粉圆，四个一份，装在蓝花瓷的碗里，宛如一件艺术品。

　　一阵风吹过来，伞的晃动将我又拉回了现实，许久未回家，这时节，农人应该穿着黑色的胶衣下河崴藕了吧，那些肥美的荷藕，还有那些喜悦的笑容，在鱼米之乡绽放着，也在我心里绽放着。

　　文：魏娟；图：杨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