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ZR

　　近读小幽默《方法》：“哥们儿来问我：‘我看上一个姑娘，但是不了解她都有什么缺点。’

　　我说：‘好办！找她闺密聊天，使劲儿夸她有多完美，然后你就会知道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好笑吗？人家放在小幽默栏的头条，肯定有它的道理，但我却笑不出来：这不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婚恋经验吗？有什么好笑的？头脑里忽闪出一个忠告：“找女朋友一定要多看看丈母娘！”多毒的眼光，好厉害的见解，多好的一条建议呀！现在想想还觉着是真知灼见，可惜当时自己找对象只知道要漂亮的，单看脸蛋，这样的话是不往心里去的。因言思人，说这话的时候，ZR才二十出头，可今日算起，她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ZR既不会武功，也不泼辣，我说的她的厉害，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把事情做的刷刮的那种。据说她很小就得了白血病，越大这病越严重，一出血就止不住，一感冒就要进医院。同学时，她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着了。就这样，她还考上宝中，宝应县中学——全县最好的中学，那时没有开后门的话，即使有也不会轮到她家。要知道，高中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的学，身体又那么差，能上就说明了一切。更厉害的是，八十年代大学录取率是很低的，县中也就20-30%，她竟然以多病之躯考上了“宝大哲学班”（注：1988年宝应县政府与南京大学合作，在宝应由南大派教师上课，办的一个哲学大专班，唯一一届），超过班上许多同学。今天一些同学谈起这一节，还深感惭愧，恨自己当时太不用功。ZR的字写得很漂亮、很有骨子、很大气，我曾问她是怎么练出来的，她告诉我也没怎么练，也就小时候暑假天里，每天按她爸爸要求写张大字，一张纸上一个字。就这样练练，就成了这个样子，不服不行！人家有灵气，是个写字的料！

　　她是个很恬静的人。脑门光洁，头发顺滑，一副聪慧样。眼睛大大的，很调皮，会说话。从脑后透过光看她，耳朵边茸茸的，透明。面皮白皙，有时苍白，略有浮肿，透出她身体的虚弱。对着她，我时不时的想，要不是这病束缚着，她一定是个很会玩、很会疯的姑娘。后来见过她身边的一些人，也证明了我的推测。她只有乖乖的，走文的一条路，她也玩转了，从厂里写进县里爬格子的权威部门，新华日报副刊上登过她的大作《莲藕情》，无论文笔还是结构，清清爽爽的，像她这个人。我是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干些什么的“醉人”，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她借了本铃木大拙的《禅风禅骨》给我，我也没及时看，随手一扔，不知滑到何处，就再也没能还回去。去年我才拿起来细读，放下，看天高云淡、绿树红花，似乎想起些什么。

　　她是个很可惜的人。她本可以慢慢治疗，等医学发展找到解决方案，再彻底治愈。但九十年代推行的医改没能体现出对她这样病人、病种的关爱，自费太高、工资太低，逼得她选择冒险尝试新的治疗方法。她虽很厉害，虽有家人疼爱，但命运这次没有垂青她，决绝地让她抱憾离场！还不到30岁呀！让爱她的人痛苦伤心！让她的清纯美貌永留我们心间！据说她在治疗前，曾希望，如不测穿着平时的好看的衣服入殓离世，但在殡仪馆告别时，我没能看到她希望自己呈现的一幕。风俗大于遗愿，逝者说了不算！无人成全她的臭美奢望！

　　ZR，别说话，你放肆大笑的时候，那声音嘎嘎的像个鸭子，难听死了！别说话，我怕闻到你嘴里的血腥味，心生担忧。你还是莞尔一笑，如你在中大街大众饭店的婚礼上，以新娘子的模样。你还是轻轻地给我一句忠告，大眼睛亮亮的，尽管我听不进去，即使听进去也不知道怎么去做，但我不会忘记，你跟我说的那句话以及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ZR，对不起，因为上学你没来时，有人说你怀孕了，其实你是去治病了。我没能站出来为你辩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尽管那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来、得了什么病，反正说出那样的话很恶心，尤其是我知道你的情况之后。

　　ZR，有人在墓园看到你的墓碑，想起你的人，写下长长短短的文字，说明你还没被遗忘、还有东西被记起；我不去看你，因为不堪河东送你、河西祭你的沧桑，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

　　现在AR、VR大行其道、激动人心，朋友的心里应该还有一个永远鲜活的ZR！

　　我想念ZR了！学那可爱的老头——老舍先生想念他的北平的俏皮样子，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原载于《宝应文化月刊》2017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