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哦还复醉，此老兴如何？乔出尘的饮酒诗赏析

　　既哦还复醉 此老兴如何

　　——乔出尘的饮酒诗赏析

　　在宝应历史上，乔莱的侄子乔出尘（1622-1701）不是太有名气的，但却是有真性情的人，他以“诗瓢、画卷、酒档、茗碗”为伴，澹然无事，不妄交游，是一位真正的风雅之士。

　　乔出尘为我们留下的《疑庵诗集》中，留下了许多关于饮酒之诗，可以说，从饮酒的前因（比如说有客人来，并且是带着酒来），到开启酒瓮，到衔杯畅饮，再到微醺半醉，乃至醉卧酒缸旁，最后酒醒，感悟出酒之妙处，这整个饮酒的全过程，都有诗可为之鉴证。这些诗写得俏皮生动，活灵活现地勾勒出酌客的憨态与诗酒相娱的乐趣。

　　我从《疑庵诗集》中选出几首七绝，稍作评点，让我们品味一下这位“既哦还复醉，此老兴如何”的老先生饮酒之诗吧。

　　携樽酌我

　　有客携壶夥酒民，来寻闲处作忙人。老夫不觉心魂动，援笔题诗墨满身。

　　（《疑庵诗集卷七》）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客人是携壶带酒并且邀了一班酒民而来，找这位“闲处”的“忙人”，而这位“忙人”，闲在家里没事正在援笔题诗呢。可这位“忙人”听说来了这样一群客人，心情激动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竟然碰翻了砚台，弄得满身是墨汁了。不写了，不写了，赶快喝酒聊天去吧。

　　聊聊四句，极为传神，一个嗜酒而好客的文人形象跃然纸上。

　　启瓮

　　一瓮香醪及早开，秋风随我共徘徊。真成白日邀明月，何必黄昏待影来。

　　（《疑庵诗集卷四》）

　　有客有酒，那就赶紧的吧，打开酒坛子，喝将起来呀。不要等到天黑了，白天连着明月，在秋风中畅饮，那是何等的乐趣呀！

　　这首诗让我们想起了朱熹的那首诗：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看来作者是化用朱熹的名句了，不过朱熹的诗一般认为是在喻治学态度，不能死板沉滞，而要有鲜活之力，才能不断进步。但乔出尘是另类的超出凡尘之士，他却是在说要及时行乐，虽然有些游戏人生的诙谐，但也真诚可爱，完全没有老夫子们的迂腐之态。

　　衔杯

　　紫桂花逢白露开，一年此处费衔杯。支颐却罢乔家白，为有新诗到口来。

　　（《疑庵诗集卷六》）

　　衔杯：口含酒杯，多指饮酒。语见刘伶《酒德颂》：“捧甖承槽，衔杯漱醪。”

　　支颐，以手托下巴。语见白居易《除夜》诗：“薄晚支颐坐，中宵枕臂眠。”

　　乔出尘毕竟不是一个浅薄的市井酒徒，他的饮酒也充满了文化品味，喝着喝着忽然用手托起下巴，就连乔家白这样的好酒也停住不喝了，若有所思，因为灵感突至，一句新诗到了嘴边。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诗词之句也。他在另一首《衔杯》诗中说：“既哦还复醉，此老兴如何？”这一边饮酒，一边吟诗，饮中哦，哦复醉，酒中出诗意，诗成酒更酣，意兴盎然，乐趣更浓。

　　问

　　先凋一叶感秋梧，欲起巡檐问酒徒。两膝分明随我在，如何只是要人扶。

　　（《疑庵诗集卷五》）

　　再好的酒，再能喝善饮之人，喝多了总是要醉的。初醉可能只是微醺，但再过一点可能就意识迷离了，但还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的，出现幻觉是常有之事。这首诗写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明明喝多了倒头就睡，但起来在屋檐下走来走去，发觉有点不对劲，于是问其他的人：两个膝盖还分明在我自己的腿上呀，那为何要人扶着走路呢？

　　这种感觉让我们又想起了辛弃疾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西江月》中的词句来：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也是醉眼迷蒙，竟然把松树看成了人，问他：“我醉得怎样？”恍惚还觉得松树活动起来，要来扶他，他用手推开说了一声：去你的吧，不要你扶！看来醉态可掬并非个案，一个问酒徒，怀疑自己的腿没有了，为何要人扶？一个问松，我醉得如何，还倔强地不要松来扶。真是令人莞尔。

　　酒缸卧

　　难将舞蹈逞麄豪，怨入春风声自高。帘外不期惊鹤梦，半缸推倒旧松醪。

　　（《疑庵诗集卷七》）

　　麄豪：亦作麤豪，豪强，豪壮的意思。逞麄豪即逞强之意。

　　鹤梦：谓超凡脱俗的向往。唐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地凉清鹤梦，林静肃僧仪。”

　　松醪：用松肪或松花酿制的酒，代指好酒。唐戎昱《送张秀才之长沙》诗：“松醪能醉客，慎勿滞湘潭。”

　　这首诗描述的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喝到手舞足蹈还在逞能，喝到不停地诉苦说话的声音也变大了，可是这时喝酒之人是不承认自己醉的，还是要继续喝。又去酒缸倒酒，可刚抱着酒缸就醉倒了，随即睡着了，可能还做起了美梦。忽然窗外的某种声音惊醒了美梦，手一推，那半缸好酒便被推翻了。这时意识全无了，完全进入醉乡了。喝酒到了这种境界应该还不算尽兴吗？

　　酒醒

　　匏樽空后敞孤襟，噩梦闲披一树阴。凉雨不醒千日酒，西风吹动百年心。

　　（《疑庵诗集卷二》）

　　这首诗读来有些悲怆之感。什么是百年心，百年之心是矢志不渝的信念，是坚贞不移的情怀。元代散曲《阳春曲别情》中有句：“多情去后香留枕，好梦回时冷透衾，闷愁山重海来深。独自寝，夜雨百年心。”那是指男女之间的深情，可对于乔出尘来说，我想，他的百年心，还是指那个求取功名、报效国家的志愿，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不忘初心”吧。

　　然而，人生并不如愿，虽然作者自称“予也户小天所悭，一岁也醉三百六。脱巾自擘梨花春，何妨露顶亚张旭”，但他的沉醉也是无可奈何而为之，一旦酒醒，这种百年之心又会时时被清风拂动。这种酸楚为足为外人道，也只能以诗酒自娱了。

　　饮酒

　　老怜酒国惜长春，不薄贤人爱圣人。可道箇中多妙理，指挥天地入陶巾。

　　（《疑庵诗集卷七》）

　　首句中的酒国即酒乡之意。宋代唐庚《次洎头》诗:“潮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这就是以前卖酒的店铺都挂着一副对联“杯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含意。

　　最后一句中的“陶巾”，典出陶渊明。陶渊明是很懂得饮酒的，他在担任彭泽令时，命令将三顷公田全部种可酿酒的秫稻（糯米）。往往酒刚酿得，他就急不可耐地用自己头上的葛布头巾过滤，开始喝起来了。所以李白有诗写道：“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无弦，漉酒用葛巾。”后来，“葛巾”、“陶巾”就成了古代诗人吟咏饮酒的常用典故。

　　在诗人看来，许多忧愁与不快，可以随着酒兴激扬而抛之脑后；酒后的指点江山，也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愁盈肺腑的一种宣泄，酒这东西真是好处多多，妙不可言，那么多古人前贤尚且如此，我又何不效仿呢？

　　乔老先生的酒诗至情至性，一派天真，的确很值得玩味，我想，如果一边饮酒，一边品读，可能更能咀嚼出其中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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