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埋怨过：菜真咸！汤太淡！

　　文/千叶树

　　我说的其实是对家里的饭菜，你可曾像我一样，抱怨过咸淡？

　　记忆中小时候我们吃的菜，大多数都是偏咸偏甜的，家里人口多，经济条件差，平常上桌的荤菜不是很多，我的印象里就连荤油都用的很少。

　　那时候我跟弟弟动不动就抢着，要帮家里去打瓶酱油买袋小盐，因为运气好的话，可以拿剩下的零钱买点儿好吃的。

　　后来听大人说起过，我们宝应算是苏中地带苏北里下河区域，属于淮扬菜系，就是偏甜偏咸的风格，老祖宗也是这么一路吃下来的。

　　那时候家里偶尔来了尊贵的远亲或是客人，会临时去菜市场买些贵的好的荤菜回来，负责烧菜的我的奶奶，马上就显得紧张起来，可往往越是担心就越是容易出漏子，大意一下子不是醋倒多了，就是把糖当做了盐，客人和亲戚大度的说不碍事不碍事，但是我父亲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我们呢，却欢喜死了，因为咸过头或者甜死人的菜，客人嘴上说不要紧，实际上筷子动的不多，等他们大人吃完了，剩下来的就统统归我们杀馋啦。

　　说实在的，我奶奶的厨艺还是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的，特别是她做的肉圆子和大杂烩，外加汪豆腐，是我最爱吃的。

　　奶奶走了以后的这么多年，可怜我再也没吃到过，那么美味的大杂烩，现在的人连摊出那么薄薄的蛋皮的耐心，都没有啦。

　　奶奶和爷爷做饭炒菜，都有个习惯高低改不了，就是喜欢拿铲子勺子抄一尜尜，伸到嘴边舔舔尝尝，看看咸淡，剩下的顺手再倒回锅里去。

　　这个不卫生不文明的坏习惯，不知道被我们数落过多少次了，有时候直接就忍住不吃那个菜。

　　他们自己也很生气，觉得委屈死了，可就是怎么也改不了这个手惯病。

　　爷爷呢每回笑笑的，也不跟我们争辩，奶奶就不一样了，掼碗摔碟火气冲天的说，你们就是嫌弃我脏呗！现在一个个的假屁臭文起来了，有本事小时候不要我喂撒！你们的屎啊尿的我哪回嫌弃过了？！一个个都是个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有一年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大堆亲友，起先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后来忽然就吵起来了，我们赶紧跑去锅屋劝架。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奶奶炒菜时又要尝菜，边上的父亲提醒他注意卫生，不要哇漆大污的，叫人吃不下去。谁知道奶奶忽然就火起来了，像支炮仗出其不意的炸开来。

　　她抄起铁勺子猛的敲打锅沿子，在呯哩砰咙的响声里，骂骂咧咧的喊，你们真是老太老太爷！难服侍呢！牢食烧把你们吃（yi），还嫌好识歹牌啊票的，姑奶奶不烧了！你们自己弄去！

　　场面顿时就尴尬起来，大家乱作一团，有人小声嘀咕，说她是故意找茬起嚼头呢，因为来的都是我母亲娘家的人，没有一个奶奶那边的亲戚，她就是存心的呢。

　　奶奶当然不肯承认了，赌气跑到南厢房里，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扯着嗓子喊我，二呆子，死过来撒，倒口水把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她，新年头水的，你怎么死不死的挂在嘴上啊？太不吉利了吧？

　　奶奶狠狠的白我一眼，呵斥道：你也滚！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来欺负我！

　　后来我们举家搬到了宝应县城生活，也正是那些年里，人们好像开始重视起饮食的质量来了，什么三高之类的，是个人都会跟你侃侃而谈，要清淡要清谈几乎成了共识。

　　那些年里，奶奶毕竟年事已高，一百二十个不情愿的把买菜权跟掌勺权，移交给我的父母。

　　我的母亲还好，倒是父亲一向口重，烧出来的菜，十有八九都有点咸，但是呢他自己没感觉。

　　我从前倒也无所大谓，对吃素来不上心，反正只要有口热乎的填饱肚子就算。

　　不想后来查出了高血压，更因为身边有朋友突如其来的晕倒过，一查都说是高血压所致，这样呢我就比较忌讳菜的咸淡了。

　　有过若干次，我有意无意的埋怨过老父亲的手重，通常他都是忍着附和我，唯唯诺诺的说，嗯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今天你就将就些个吧！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借着感叹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抱怨奶奶没做好饭菜，现在轮到自己当厨了，原来做饭还真的没那么简单呢。

　　他特别严肃的隆重的说，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嫌弃这个抱怨那个，其实有得吃有人做，就很可以的了。

　　我是听出来了，他老人家如此回忆往昔意味深长，原来是含沙射影说把我听呢。

　　这样呢我就尽量忍着了，不管咸了淡了，好歹也就是个吃嘛。

　　除非自己下厨，照目前的情形看，也不太现实。

　　可还是有忍不住的时候，比如昨天晚上，我临时带儿子赶回去，父亲和母亲忙不迭的张罗出几样我最爱的菜，特别是黑菜烧牛肉。

　　欢喜的坐下来，夹一块进嘴里，我的个老天耶，齁死了！放下筷子我就埋怨，你看看，又打死个卖盐的啦！好崭崭的菜，简直不能进嘴！

　　我想起白天听说的，台湾的人连喝汤都只是白开水一样，一根盐花子都不带放的，就打趣父亲说，要是您给他们去做饭，肯定得把您抬起来，扔到台湾海峡里去！

　　父亲一点儿没觉得好笑，反倒是很疑惑的看了看我，俯身够过来夹了一块塞进嘴里，仔细的嚼了吞下去，想说什么话又生生的咽下去了，脸上的表情竟是遗憾的，茫然的，眼圈却是红了，仿佛自己白忙乎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错了，委屈的手足无措。

　　母亲看见这情形赶紧说，这么咸呀？抬手夹了一块，尝过后咂咂嘴说，我看还好嘛！儿子，是不是你嘴里头没味啊？我觉得老头子今天发挥正常，没有失手！

　　呵呵，我知道她是安慰老爷子呢，赶紧也跟着吃起来。

　　父亲猜到了母亲的用意，就想笑了，可还是没笑出来，呵呵的干咳几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

　　我就有些后悔了，怎么就是忍不住的呢？不就是咸了点嘛，多喝点茶就是了，干嘛非要这么扫了老爷子的兴呢？毕竟他也70岁的人了，还能坚持了给我们做出热气腾腾的饭菜，还能要求他怎么样撒？

　　今天想起这个，特意认真的写下来，算是一个提醒吧。

　　以后呢，不管他们做的是咸是淡了，都得高高兴兴的吃了，还要吃的越多越好。

　　嗯，哪一家的老人，不是眼巴巴的望着子女们，吃的饱吃的好呢？

　　2018-1-21

　　感谢@天涯海角友情配图

　　文/千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