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铸就的珍贵友谊 ——周恩来和他的表哥陈式周 文/赵征溶；图/吴琴芳 打开《周恩来书信集》，卷首便可见1921年1月30日和2月23日致陈式周的两封信。陈式周，江苏宝应人，是周恩来的表哥。1982年7月6日《人民日报》称，这两封信是“迄今为止收集的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最珍贵的历史文献之一”，便也珍藏着两人不同寻常的友谊。 1907年，即周恩来9岁那一年，其生母万氏病逝，嗣母陈氏携恩来回宝应娘家，即县城的水巷口，在此住了三个月，这便开始了周恩来和表哥陈式周的交谊。
陈式周长周恩来16岁，少小时曾在淮城周家读过书，受到周恩来六伯父峋芝的护爱，而对周恩来有着特别的亲情。周恩来自幼受着嗣母陈氏良好的熏陶，6岁入塾读《四书》，课余犹读小说诸书，涉猎较广。陈家东院南屋的书房有书满架，周恩来留连其间，随手取览。陈式周见表弟勤读且早慧，便有心培养，其时虽在一家私塾执教，却是时常来书房给恩来表弟作辅导。 陈式周是小城的新派青年。受维新变法的影响，曾遍读赫胥黎的《天演论》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卢梭的《民约论》孟德斯鸠的《法意》以及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著作，深受资产阶级启蒙思想的影响。他对这位表弟有所寄托，便有意识地给恩来灌输新知识、新思想。新学是人类思想进步的产物，尽管9岁的周恩来不可能完全理解，但毕竟接受了人文的启蒙。像是胸怀里注入了一缕阳光，像是心田里撒下了一粒种子，这当与周恩来的成长以及日后寻求救国救民的道路是相关联的。这也构筑了他们友谊的基础，而成了可贵的起点。 周恩来在陈家住了三个月就离开了宝应，后来音信的互通便系着两人天南地北的思念和友谊。陈式周在上海任《申报》编辑，周恩来从天津寄上海发表的文章，多是由陈式周联系转送的。1920年11月，为赴法国勤工俭学，周恩来由天津来上海。表弟兄二人则有了分别多年的一见，重逢在新闸路永泰里陈式周的寓所里。 周恩来是去向表哥辞行的，两人见面自然是畅叙别后。当然谈的最多的还是赴欧留学的事。此次赴欧本是李大钊的建议，恰巧法华教育会会长蔡元培在物色部分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而得到了南开大学校董严范孙的推荐并校长张伯苓的同意，方获得了名额。陈式周为表弟感到庆幸，赞叹周恩来为寻求救国救民的道路而远涉重洋精神的可贵。于是两人一起热烈地讨论起中国革命，娓娓不倦竟不觉更深夜寒。明天周恩来就要乘法国“波尔多斯”号启航了，陈式周慷慨解囊，赠送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路费，他要为表弟的扬帆助一点风力。周恩来十分感激，深铭着表哥对自己的鼓励和嘱望。 兄弟情深，万顷波涛隔不断，周恩来在途中便几次给陈式周寄来相片，到了巴黎又寄来贺年片。感动之后，陈式周便给周恩来写信，殷勤慰诲，以至周恩来“读之数遍，思潮起伏”。周恩来是在居英期间一月中旬收到表哥陈式周的来信的，因忙于考察、寄稿、交涉入学事，直至1月30日才给陈式周复信，继续那沪上深夜未竟的长谈。 信中与表哥陈式周热烈地讨论改良和革命，家庭和爱情，衣食不足与社会改革以及社会自治诸问题。特别是其间融进了周恩来赴欧以来的观察、比较和思考。究竟用什么方法改造中国，他对英国和俄国的革命作了比较和分析：“英之成功，在能以保守而整其步伐，不改常态，而求渐进的改革；俄之成功，在能以暴动施其‘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而收一洗旧弊之效”。而考虑吾国积弊既深，他倾向于“但以为与其各走极端，莫若得其中和以导国人”。这便具体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创建前革命者对中国革命道路的上下求索，而对于人们认识这段历史便十分可贵了。周恩来如此直抒胸臆，便足见对表哥的信任、敬重和深爱了。 作为爱国正直的知识分子，生活在当时的上海自然会有许多不遂心处。陈式周早在《此登临楼笔记》中便流露过内心的苦闷：“频年浪迹沪上，抗尘走俗，心厌之，然迫于饥驱，无可脱离也”。而长期从事文字工作，脑病日深，也多痛苦，他便想离开沪上而归隐淮北。这在1月15日给表弟周恩来的信中便吐露出不如归的心绪。 “来信何消沉乃尔，与前信迥异殊甚，让远人系念也”，2月23日即给陈式周回复。对表兄提出了规劝，“然弟不欲兄之隐去”，“兄殊知今日社会需人”，“故弟为兄计，作事有定时，能减至极少钟点，常至郊外休息，接收天然的美感，排去胸中的积闷，则虽居上海，亦与兄无害”。处处为表哥着想，而又关切社会，坦陈着一怀真情热望。陈式周被深深地打动了，表弟的话是对的，一个人的想和做全在社会事，应该如表弟所说的去做，他便继续留在上海工作。 就在抗日战争前夕，因家道中落，宝应水巷口的陈氏旧宅给卖掉了，陈式周在沪上便有着焦灼。周恩来曾在这里读过书，这里印着表弟童年的足迹。八一南昌起义一声枪响，他便知周恩来将是永载史册的人，应该将老屋赎回来，好好修葺保存，留作永久的纪念。于是义无反顾地回宝应，赎回了水巷口的陈氏旧宅，一卸心头的重负，他没有辜负表弟周恩来！ “否则仍回淮北，为社会上谋一点自治的发展，是亦收效百年的大事。”恩来表弟的信犹在，感慨之余便有了兴奋。想到穷乡僻壤生民多艰，便多方联系筹划，大力兴办慈善事业，而在社会上不断产生效益和影响。周恩来的期冀便成了他精神的依托。 陈式周一直珍藏着周恩来的信件和照片。后来日寇占领宝应，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军队占据了县城，他便身历险境了。为保护这些珍贵革命文物，置个人安危于不顾，颠沛流离乡间，而终于将周恩来的信件和照片保存了下来。上述的两封信就是他交外甥范延禧，而后于1958年献出的。今天我们能见到这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献，也便知陈式周对表弟周恩来的一怀坚贞，一怀赤诚，一怀深情！ 解放后，周恩来出任政府总理，陈式周喜之不胜，而为恩来表弟高兴，为国家民族高兴。当时他就和儿子一起寓居北京，多想与表弟一诉衷肠，他便给周恩来写了封信。结果，收到的是政务院办公厅寥寥数语的复函，大意是“来函者可向当地政府联系工作”。陈式周不免有些怅然失落，却又是理智地深思，周恩来日理万机，何能为琐务扰扰，想是工作人员不知他们的底细，而未将信交到周恩来的手中。他深信那经过历史打磨的友谊，他和恩来是会珍爱而永记的。 周恩来并未忘情，他曾委托江苏省公安厅在扬州、宝应一带寻访陈式周的行止，却因陈家人早离开宝应而未果。60年代初周恩来又把找寻陈式周这事交给了卫士长成元功，成元功通过周恩来生母万氏家的亲属，几经曲折终于与陈式周的儿子取得了联系。可惜陈式周早在1954年冬病逝于北京，而留下了失之交臂的历史遗憾。却是恩来表弟没有忘记他，陈式周的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的。 历史铸就了周恩来和陈式周的极可宝贵的友谊，那绾结着光明和进步的伟人与常人的友谊。这友谊便是从宝应水巷口延伸出去的，宝应人对此特别珍视，便将水巷口的陈氏旧宅修缮如前，而辟为“周恩来少年读书处”。于此，我们既可以追寻到周恩来少年时代的足迹，也可以从那两封信等一页页历史中，读到周恩来圣洁的灵魂。无产阶级革命领袖也有着亲亲之情，也会铭记故旧的滴水之恩，感情世界是那样的丰富、博大、深沉，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其人格风范远昭，如日如星，而给人们以永恒的启示。 原载于《宝应文化月刊》2018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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