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才是人生的底色

　　平凡才是人生的底色

　　朱步忠

　　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因思《关睢》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又因李白诗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此即为清沈复所著《浮生六记》。

　　沈复，字三白，江苏苏州人，生活于乾隆时期。年轻时秉承父业，以游幕经商为生，后偕妻离家别居，妻子陈芸客死杨州，沈氏46岁时作《浮生六记》前四记。作者怀着深沉的情思，记自己与舅氏女陈芸自幼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互相爱慕，终成眷属。后陈芸早逝，作者悲痛欲绝，时时忆起而无可奈何。正所谓“长歌当哭，定在痛定之后。”本书文字清新真率，无雕琢藻饰痕迹，情节则伉俪情深，至死不复；始于欢乐，终于忧患，漂零他乡，悲切动人。

　　朋友说读此书令人黯然神伤感动不已，而我读来心也戚戚。

　　众里寻他千百度，沈复今昔又身在何处？

　　放浪不羁随心所欲四处奔波一事无成，却生性善良、本性纯厚、仗义疏才、情深意重、情趣高雅超凡，文如其人，似非人间男子，沁人心脾，如浴春风！一事无成却是集大成者！古今真性情如斯者又有几人？

　　“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读此，唯有只羡慕鸳鸯不羡仙的份儿了。此为“闺情记乐”。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读到此处，不禁欣然一笑，反复读之仍不过瘾。如此的性灵，怎能令人不心生爱恋？此为“闲情记趣”。

　　“余乃张灯入室，见铺设宛然而音容已杳，不禁心伤泪涌。又恐泪眼模糊失所欲见，忍泪睁目，坐床而待。抚其所遗旧服，香泽犹存，不觉柔肠寸断，冥然昏去。转念待魂而来，何去遽睡耶？”常言“贫贱夫妻百事哀”。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令人寸心欲碎。如此深于情者，“知已如君，得婿如此”此生无憾！此为“坎坷记愁”。

　　“余游幕三十年来，天下所未到者，蜀中、黔中与滇南耳。惜乎轮蹄征逐，处处随人，山水怡情，云烟过眼，不道领略其大概，不能探僻寻幽也。余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即论诗品画，莫不存人珍我弃、人弃我取之意，故名胜所在，贵乎心得，有名胜而不觉其佳者，有非名胜面自以为妙者，聊以平生历历者记之。”

　　如此独道的审视精神，足以看出沈复个性的超卓。跟随他的笔，虽然有时不知所以云却也被其投入的兴趣以及其形神兼备的描写所吸引，评价的标准也只在于沈复的性情。此为“浪游记快”。

　　回顾沈复的一生，更多的只是欣赏。他写物体情，细腻而又敏感，他是真正地在体悟人生，抒写人生。只叹其不是生活在现世，否则以他的性格可以当教师传道授业，亦或搞学术研究，也可当一名卓越的艺术家……这样，不但衣服无忧也可保爱妻身体安康，子女平安吧。说到底，沈复没有错，错就错在生在封建社会和封建礼教对人的压迫。

　　“人们大都追求飞扬的人生。其实，平凡才是人生的底色。”读沈复，你总会有一种回归人性的感觉。《浮生六记》，重情者不可不读！幸运者更能体会到生命的从容、达观，生活的乐趣，爱情的甜美，阳光的灿烂……

　　原载于《读读写写》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