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2年初冬，当是十月小阳春，却是寒潮滚滚袭来。户户人家尚未腌大咸菜，而白菜全冻死在北风中，枯立在冰天雪地里。晴天又现，冰雪渐融，菜园里少有的陇畦里露出了一脉脉绿意，浮漾在人们的目光下。终于在那晶莹的白色世界里，拱出一团团墨绿的翡翠来，那就是乌菜，就是安宜的乌菜！ 那年冬天的乌菜简直就是宝贝，因风雪过后，已无法再播种出苗移栽。物一稀罕即金贵起来。往年乌菜三四分钱一斤，这回一下子腾到每斤二角，那时一斤大米一角一分，猪肉每斤才三四角钱，冬天里吃惯乌菜的安宜人再也“奢侈”不起来了。当时我家在城有六七口人，也不过偶尔买它半斤乌菜烧点汤，每人半碗汤里飘上几片菜叶，就算是很解馋了。尧哥在扬州读书，一冬都没吃过一叶青菜，这是怎样的苦况和苦思？寒假回家自然是要乌菜吃，母亲确实大方了一回，花了二角钱买了一斤，可只能依旧是烧汤，菜便保证尧哥这个重点了。尧哥嚼了一叶菜，喝上了一口汤，直叫：“鲜，鲜！” 鲜，鱼羊之美味也。徽州有一味名菜叫“鱼咬羊”，即将羊肉糜填入鳜鱼肚里再封口烹调，味美无比，简直就是“鲜”的图解。乌菜亦鲜，乃至民间俗谚云，“冬天乌菜赛羊肉”，这大约便是安宜人对乌菜情有独钟的根由吧！ 乌菜属白菜科。白菜有结球，如北方人呼为大白菜而我们叫做黄芽菜的；有不结球的，为秋日常见的白菜“小青子”以及北方的油菜，江南的塌菜等，乌菜即在此行列。乌菜形体矮小，茎叶匍匐地上，茎短而叶肥厚。菜鲜在叶，江南人喜欢的塌菜也叶多于茎，但乌菜的叶在整棵菜中所占的比重远超塌菜等诸菜。加之生长期长，日晒霜打，叶绿素特别丰富，或再蓄蕴其它什么物质，其味道鲜美确实为白菜类之冠。 数九寒冬，盛一碗刚出锅的烧乌菜，丝溜丝溜地吃暖身子，不也应着赛羊肉的话理来。若是放些卜页同煮，则可来上三杯两盏淡酒，足敌它晚来风急！讲究一点，熬一砂锅鸡汤，上面飘上少许乌菜，菜鲜入味，鸡汤则更清淡爽口，确实有锦上添花之妙。要过年了，将那乌菜一焯剁成菜泥，再拌上肉糜佐料，以此作馅，蒸出点心来，咬一口，绿碧碧的美味，要滋润出全家老小一正月的笑颜来。二月春早，挑上斤把乌菜，烧咸肉蛤蚌，最为时鲜。绿间着红黄，色彩鲜艳即可人心意，再洒上胡椒烘托出其鲜气香泽来，令人闻之即欲滴馋涎了。现在人生活好了，渐轻荤而重素，鲜美的乌菜就更惹人喜爱了。似乎也可以这样说，“冬天的乌菜代羊肉”。来盘乌菜炒香菇，这种纯绿色的菜蔬便可吃出营养和健康来，可见安宜的乌菜也在与时俱进呢！ 乌菜生长期长，产量不高，大约因此而传布不广，以至成了安宜人专利的蔬菜了！在别处，我也偶尔吃过乌菜，说实在的，绝非偏见，还就是没有我们安宜的鲜美可口。奇怪，这难道也如橘生淮南而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安宜乌菜也有着独立不移的品格？在我们盛赞安宜乌菜甲白菜，甲天下的时候，那不又多了一重钦敬。安宜人对于乌菜的结情便植根在安宜的土壤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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