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水杨公馆追记 文/朱程 在中华大地上,流淌着一条古老的运河,似天仙抛落在人间的一条翠绿色飘带,飘带上系满了玉珠,千年古镇——氾水,就是飘带玉珠中一粒璀璨的瑰宝。 ——题记 京杭大运河两千多年来,一直肩负着我国南北交通大命脉的使命,在中华文明的进程中,它凝聚了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社会等诸多领域中的庞大信息。大运河的水,恰似甘甜的乳汁,滋养着运河岸边的古镇。氾水,这座运河边的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镇,也被赋予了特殊的经济使命。在这座古镇里,还蕴藏着无数被历史长河淹没的不为人知的经典传奇故事。 清末民初,位于京杭大运河苏北段的古镇氾水,就有座声名显赫的杨公馆。 杨公馆的掌门人,有一位孙女,名叫谢杨启兰。这位孙女的幼年和童年时光是在杨公馆度过的。她,闻听和见证了杨公馆从灯火楼台至繁华落尽;她,从民国走到当今,在耄耋之年笔耕不辍,将珍贵的历史记忆用笔墨贮存,写下自传——《杨公馆的往事》;她,出生于民国,父母双亲英年早逝,民国时期社会动乱,军阀混战,风雨飘摇,山河破碎,她的祖父艰辛地奔波于商海之中,她的童年,只能在氾水杨公馆与祖母相依为命。 今年早春,自传作者驾鹤仙逝,走完了人生旅程。老人没有给后人留下什么遗产,唯一留下的是她写的这本自传。自传里主要讲述自己幼年和童年的生活经历,耳闻目睹杨公馆的世纪沧桑,记载氾水杨公馆的历史变迁。自传里讲叙了一段又一段沧桑往事,记述了一段又一段杨公馆的商海沉浮,抒写了一段又一段炽热的家国情怀。这是一本极为厚重的传记,应该说是给后人留下了一笔极为丰厚的精神遗产,更是为社会留下了一本弥足珍贵的史料。 今天,当我们打开她老人家的传记,仿佛走进尘封的历史,让我们有幸饱览很多颇有历史价值的印迹奇观—— 乾隆帝下江南时,曾巡幸驻跸氾水,此间,氾水恩得皇帝御笔圣书——“氾水”二字,所赐墨宝给当时的氾水增添了无尚荣光。因此,灵气盛溢,引凤入巢,扬州有不少盐商纷至沓来,与氾水这块御笔宝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清朝初年,扬州盐商并非十分富有,后来盐商得到了当时政府“引岸制度”的支持,让盐业专营,使盐商快速崛起。但从道光十二年(1832年)起,清政府在两淮盐区逐渐取消特许专商制度,开始推行盐票法,即取消行盐商人的世袭专卖特权,任何人只要纳税,就可以领盐贩运,且所贩盐可以在指定地段自由销售。这一盐业政策的改变,给扬州盐商们带来致命的冲击,直接导致不少扬州盐商,开始向外拓宽新的业务领域,氾水杨公馆的杨氏盐商就是其中之一。 在盐政变革的大背景下,为了开辟新的生意来源,杨氏盐商开疆拓土,齐集氾水,从事粮贸、储运,开办钱庄。 杨公馆的杨氏与氾水的华廒、华五房有姻缘关系。华廒、华五房是一方开明绅士,在当地,他们的经济地位十分显赫,杨氏与华氏家族,他们数代联姻不断,同辈中大多是表兄表妹。在金融、贸易方面,经常强强联手,一荣俱荣,财团的不断联姻,给氾水的地方经济带来勃勃生机。氾水这块土地,是他们携手共同营造了空前的繁华。 从晚清到民国早年,氾水杨公馆已具规模,那时,踏进氾水杨公馆(遗址在老镇政府),馆内一派人文景观,有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植物造景,小品点缀,长廊典雅,水榭别致,垂柳画桥,栋宇如黛,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更有鸟歌蝉鸣,恰似扬州汪氏园林的代表建式。公馆内有魁楼书斋、魁楼画苑,馆内还有戏台,戏班,笙歌频院落,灯火炫楼台。琴瑟共鸣,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佳境。 想当初,有不少戏子、墨客、画师,他们都竞相成为杨公馆的约聘门客,聘约他们的目的是希望他们终日潜心脍炙梨园、吟诗做赋、写生作画。真可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数年之后“氾水八景”面世: 纪庄春柳——池清如镜绿丝摇,岸柳丛中几树桃。喜鹊枝头迎客至,千条万缕舞纤腰。 魁楼鸦墨——暮霭群乌遮满楼,插云巨墨耸河头。弦歌不觉鸦声噪,代有才人布九州。 东园荷月——田田绿叶掩浮萍,蛙鼓蝉声对月鸣。袅娜花苞羞未放,迎风已觉暗香凝。 瓦甸归樵——霞光波影渡船催,市罢新柴沽酒归。横卧舱艄歌一曲,惊起野鸭满天飞。 东溪渔艇——点点渔舟迎朝阳,寒波细浪湿衣裳。飞撒渔网船舱满,人欢鱼跃赶市场。 静居梵音——茂林修竹绕清流,落日余晖染树头。不见黄墙与碧瓦,隔溪遥听磬声幽。 泛光夕照——草滩青青牧笛归,野鸭如云映落晖。炊烟袅袅风帆过,夕阳照水红烛燃。 运河雪渡——玉龙飞舞蔽苍穹,皓笠银蓑一艄公。冻手未苏浑不觉,破冰迎客话年丰。 其中《魁楼鸦墨》中的“魁楼”原本是杨公馆内的书斋,是杨公馆文人墨客、骚人画师们的艺术家园,其文描写了杨公馆的繁盛的人文景观。“代有才人布九州”的辞句,更是讴歌杨公馆主人,赞叹他们汇通四海,商贸九州的商旅生涯。 潜心品味“氾水八景”,每一个景色都是氾水境内的实地、实景风光。譬如:纪庄、魁楼、东园、瓦甸等,时至今日,这些实地、实景都有址可寻。脍炙人口的“氾水八景”成为经典之作,缘于杨公馆精心营造魁楼书斋的文化氛围,不断招贤纳士,打造文艺家的乐园,方能为世间孕育出氾水锦绣“八景”。 其实,世人尚未知晓,除氾水八景之外,还有氾水绝妙一景,一直深藏于杨公馆魁楼书斋的文案之中,它就是: 《旭日泛光》——蒹葭苍苍,旭日泛光,一泓盈天,云水无间。扁舟逐浪,鸥鹭回翔,有位渔人,网旋水中央。 品读《旭日泛光》,如入幻境,令人心旷神怡,浓浓的诗经韵味,栩栩如生的打渔画面,赏心悦目。诗中的表达的意境,将人们带入烟波浩渺的湖泊里,漫天飞舞的芦苇中,让人们陶醉于晨光渔曲的佳境。此作,确可为“氾水九景”。 走进自传,走进民国那年,在杨公馆魁楼书斋的文案中,那些文字及书画,记录着氾水轶事、刻录着氾水市景。 大运河苏北段上的古镇氾水,其历史可上溯于秦汉,唐代集镇初具规模,盛于明清。清代氾水的经济地位再度上升,商贾云集。当年的氾水市井,不输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古镇旁的运河古道上,车马如流,络绎不绝,尘土飞扬。运河古道,亦是千载邮驿故道,长亭、短亭、驿站鳞次栉比。南北流向、漕运命脉的运河上,军粮辎重帆樯林立,舳舻千里,百舸争流,长途跋涉的纤夫们哼着高亢激昂的船工号子,好一派上河的景观!恰与古镇的下河粮船渔艇云集的热闹场面遥相辉映。从六角亭放眼东去,东西朝向的大街,小巷如织。巷道两边有粮店、豆腐店、药店、茶食店、鞋店、笔店、嫁妆店、银匠店;有卖渔具网叉的、卖锚链船篙的,还有染坊、磨坊、酱醋坊,肉铺子、铁匠铺子、茶水炉子等等。坊坊悬旗,店店挂幌,家家吆喝造势,户户广而告之。还有茶馆、酒楼、当铺、钱庄等等。再看那渔舟满载,瓦甸归樵,鱼市、柴市人声鼎沸。向东走去是一条下河,河上有三座桥,分别叫迎秀桥、聚园桥、三元桥。下河两边也是商铺林立。沿河两岸的石工,忙碌的水跳码头,处处垂柳婆娑,尽显水乡小镇秀丽。真是:“下河两岸店铺陈,河中划子叫卖声。”一百余家商号和数十爿钱庄,还有沿街南腔北调叫卖声声的小贩,街头有特色点心店,有皮鞋匠店,有摆地摊玩把式的,有斗蟋蟀的;夏日晚间街头,月光下众人围观棋局,无数躺椅上躺着逍遥自在的街民在摇扇、喝茶、聊天。沿街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补锅的、箍桶的、铲刀磨剪子的、剃头挑子剃头的……点头晃脑在逛街的穷秀才,口中喃喃哼道:“渔家舟满载,柴市樵夫碌,泛光夕照后,月皎夜渡忙。”秀才口中哼的《月皎夜渡》,唱出了众多运河西岸的农人、樵夫和渔家匆匆进入街市的夜景盛况。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呈现一幅美妙绝伦的街市盛景。全镇犹如一幅水墨长卷,沸腾了小镇市井。 华廒、华五房都是氾水名门望族,从字面上就能看出华廒是在从事粮食生产、仓储、运输、贸易的富豪人家,他们与杨公馆联手做大做强。那时,从氾水运往天津、金陵、江夏、汉口、无锡、上海等地的稻麦每年就达数十万担。南北客商来往频繁,氾水市面空前繁荣昌盛,酒楼林立,有金魁园、立盛园、顺河园、倚河园、如意馆等许多家,各家酒楼都精选名厨大师,推出维扬菜系,兼备南北风味。 氾水的杨公馆,是一座私家园林式的宅邸。但它早已超越了建筑和居住范畴,实际上已成为杨氏商号、杨氏钱庄字号的代名词。氾水杨公馆与江夏、汉口的粮贸往来渊源流长。武昌、汉口地处华中腹地,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凭借汉水、长江之利势,可以内进外出、通江达海,成为商业贸易的集散地。二十世纪初随着汉口对外开埠、租界设立与铁路的开通,武昌、汉口的工业迅速兴起,经济飞速发展,使其成为近代中国重要的经济中心和金融中心。杨公馆瞄准汉口的商机,在汉口的汉正街、花楼街分别开设钱庄,后来,渐渐入股多家银行。 杨公馆杨氏,本是扬州盐商世家,也是儒商世家,并受晚清维新思想体系的理论家、启蒙思想家、实业家、教育家、文学家、慈善家郑观应思想体系的影响。郑观应的《盛世危言》《商战论》早已成为杨公馆的商涯灯塔,在山河纷乱的年代,杨公馆怀揣实业报国梦想,笃定实业救国的前行方向,经过一百多年的商途足迹,从广陵到氾水,再到汉口。他们舍弃天伦之乐的小家,穿越晚清冰霜,往来民国烟雨,跋涉在月岁的荆棘之中。他们在漫长而又艰辛的行商中不断迁徙,走过山长水远的流年,经过几代人的奋力拼搏,以实业救国,兴办纱厂、纺织厂等民族工业,生产出民族产品,从而替代洋货,达到抵制洋货的目的,开启国货时代的来临。 杨公馆的杨氏五兄弟,他们已成为集团式的民族实业家、民族资本家。到民国早期,杨氏集团的资本不断壮大,雄厚的资本不断积累,将资本注入农、工、商、教、交通等诸多领域。最为显著的是在京广铁路上(京广线南段——粤汉铁路)投入大量股份,积极参加祖国铁路建设。 杨氏家族的成员大多成为银行家。除了掌门人杨震乾过早辞世外,民国后期杨震坤去香港成为汇理银行的股东(还有一说是去香港成为汇隆银行的股东);杨震宇去了台湾,也从事金融业,从事资本金融运作。他们弟兄之间由于理想和信仰的不同,杨震环和杨震天分别追随共产党,为老百姓打天下。解放后杨震环任职江西省公安厅副厅级要职,同年杨震天任江苏省泰州市委统战部副部长,一直执掌外事工作。 民国早年,杨氏集团已扎根于中国重要的经济中心和金融中心——汉口。在那时当铺、票号、钱庄、银行都是孤立的私有体制,全凭自身的品质和信誉,以信誉在相互融通,相互担保,相互参股方能做大做强,而汇通天下。 昔日在汉口资本不断壮大的杨氏钱庄、票号、银行,在不同程度上已成为当时氾水一百余家商号和数十爿钱庄的依赖和支柱,因为,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融资、拆借、担保、汇通等金融行为,多少年来,杨氏集团与氾水之间在不断互动,演绎了一段又一段鲜为人知的金融传奇,从而铸就了金氾水的美誉。 “金氾水,银宝应,铜打的高邮,铁做的界首。”这一首童谣,证实了金氾水的美誉,从民国早年开始唱响,盛传至今。 原载于《宝应文化月刊》2018年5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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