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励志纪实文学《已耕岁月》连载（十一） 第一章 年少时的苦难 第十节 首战告捷 不知母亲从哪里打听到食品公司招收季节工的消息，便心急火燎地拖着我去报名。报名程序很简单，报上姓名、年龄、性别就行了，不需要报家庭出生政治成份相关信息。我和母亲居然都被录用了，我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哪管正式工还是季节工，只要能有一份工作挣到钱就行。有了工作单位就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那是何等的幸事！ 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工人是老大哥，工人最光荣！我再不是走街串巷，逢人吆喝的小商小贩了，瞬间化茧成蝶一跃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工人老大哥了。回家的路，我昂着头挺着胸，街旁的房屋变得特别矮小，道路一下子变得无比宽敞，一切都在给我让路，我迈着大步一路自豪地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咱们的脸上发红光，咱们的汗珠往下淌！……哎！嘿！哎！嘿！嘿！嘿！嘿！嘿！……” 到了家里，我迫不急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让妹妹和我一同分享这份快乐！一把抱起妹妹旋了个三百六十度，妹妹“咯、咯、咯”银铃般笑声冲出屋外…… 上班报到的那天，东方尚未吐白，我和母亲已经早早地来到食品公司。工作人员把我们领到禽类屠宰车间，一股血醒、禽粪、尸腐发酵后的混合怪味扑面而来，直钻鼻孔，熏得人反胃、恶心、头晕、要吐。偌大的绿头苍蝇飞来飞去，结伴上下翻舞直袭来人，发出嗡嗡声音，我的两只小手在空中划来划去拨开苍蝇无端地侵袭。 老员工一张张表情冷漠的脸和一句句冷嘲热讽的语言。是欢迎新员工的一种特殊方式，还是敌视新员工的加入而釆用的一种恐吓手段？我看是给我们新员工的一个下马威，一个警吿——别高兴，这地方挣钱不容易！ 我们的工作是给鸡、鸭、鹅禽脱白，土话叫薅毛。按件计酬，鸡一分钱一只，鸭二分钱一只，鹅五分钱一只，剥禽䏝五厘钱一个。鸭子外销订单量大，一时以薅鸭毛为主。 我们各领了一只大木桶（类似大澡桶）和一把镊子。镊子有十二公分长，宽约两公分，一头是镊子，一头是小方刀，两头各有不同的功能。大院里搭上的一排芦蓆棚子即为禽类屠宰车间，砖头铺就的地面，四周水沟排水。芦蓆棚内有一排木制案板、两口大缸，院中露天空地是薅毛作业的作场。 我们在木桶里放了半桶水，准备工作就绪后静等“原材料”下桶作业。一个约四十岁的男人，人称史大爷，他是这里的领班，也是刽子手。史大爷在铁笼里抓出鸭子，一只手娴熟地抓住鸭子的翅膀、爪子和脖子，另一只手操着锋利的屠刀，只见刀在鸭脖上一捋，热血喷涌而出。扔在地上的鸭子“扑通、扑通”一阵子片刻不动了。史大爷动作麻利身手不凡，一会儿功夫，满院横尸一片。 这时大缸里放入热水，史大爷拎起鸭子一只一只扔进缸里，拿着大棍子在缸内一阵搅动，把烫过的鸭子再从缸里一只一只捞出来扔在地上。史大爷拎着鸭子说：“原材料来了，毎人先分配五只，后面陆续就有。” 史大爷把鸭子分给大家后，又去杀鸭、烫鸭，准备下一批“原材料”。大家就地给鸭子脱去大毛后放进木桶里，弯着腰，低着头坐在小凳上用镊子仔细地在水里薅小毛。薅小毛可是个细活，先易后难，从翅膀、屁股、后背、胸脯的顺序一处一处的把小毛薅干净。
鸭脖鸭头小毛最多，是最难啃的骨头，耗时最多，留着最后处理。薅鸭毛是个耐心活，磨练人的毅力，再急性的人也要成为慢性子。功夫不到，小毛薅不干净，送检不合格还是要返工，急不起来。一个小时下来，我头晕眼花脖子酸，最难受的腰酸得无法伸直。好不容易伸直腰站起来活动几下，休息片刻，继续重复着薅毛的动作。 这地方按件计酬怠慢不得。第一天我和母亲共完成了41只鸭子的薅毛任务，工资八角二分。收工后我连跑带蹓地朝院外奔去，胃部恶心一阵呕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院外的新鲜空气，恨不能把肺子翻出来冲洗一遍，让臭熏熏的肺子焕然一新。回到家，浑身骨头散了架，一头倒在床上，感叹：花钱容易挣钱难啦！我难受，母亲同样难受，看到母亲忙着做家务，我强忍着站起来帮忙，母亲要我休息，我怎么忍心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绝窍。薅毛也一样，鸭毛也有难薅易薅之分。刚退过大毛的鸭子，新毛刚出，全身布满小毛最难薅。耗时费力难挣钱。熟手不要这种鸭子，往往推给新来的人，还振振有词做人情。美其名曰：把新来的人练手，其实是欲盖弥彰下的欺生。 一个在我先进来的人，把一只小毛多，极难薅的黑头鸭子丢到我这里，顺手拎走一只容易薅的白头鸭子，我站起来要求退回。 这人高出我半头，藐视我个子小，对我的要求理都不理。我比他迟来了几天，好像应该被他欺侮，我不承认也不甘心。我已是工人老大哥了，工人就没有阶级区分，哪里还愿意吃他这一套。工人应该团结，团结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鸭子。然而他把薅毛工场看成一个弱肉强食的战场。我愤恨他太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 苦难生涯铸就了我的个性，再不是原先那个柔弱无助的毛小子。我火了！怒发冲冠，拿起鸭子砸他，一阵猛砸，像机关枪一阵火力充足地猛烈扫射，劈头盖脸，不管砸中没砸中，他一下子被我砸懵了。 等他缓过神来追我，我跑到案板前抓起那把杀鸭子的尖刀晃来晃去，你过来，我拿你当鸭子对待。血刃的尖刀在阳光映衬下反射出道道寒光，令他畏惧止步不敢上前，怕我真把他当鸭子杀了。其他员工、史大爷怕闹出大事情，纷纷过来批评他，说他惹祸挑事制造事端。 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我的愤怒之举，面对血刃的尖刀，他自知理亏，胆怯了!乖乖地归还了我原来的白头鸭子，嘴里叽哩咕噜，人败嘴不败地离开了。我本想吓唬吓唬他，这是无奈之举。如果他敢过来，我还骑虎难下呢。那我只有带着刀跑，反会把自己弄得很尴尬。若两人互不相让那必定要闯出大祸来。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不费一枪一弹打赢了这场以弱制强的战争!以往遇上这类事，自己卑微的身份只有忍气吞声，任人摆布，回家或在背后痛哭一场发泄委屈情绪。这次可不一样，可能是认为工人队伍里没有阶级区分的缘故才有斗大的胆量，才有理直气壮的英雄创举。 听说他一向专横跋扈，欺霸一方，这次丟孬了。曾被他欺侮过的人由衷高兴，挤眉弄眼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三天后，他招手把我拉到工棚背后，我心里嘀咕着要使什么坏招报复。可他手活活抖抖地从布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炕山芋递给我:“我们交个朋友吧!”山芋，我早就吃厌了，见到就反感。他的眼神渴望我接受这一份虔诚的悔意。我吃了一大口，脱口而出:“香喷喷、热乎乎、甜蜜蜜，好吃!”他笑了，笑得真诚；我也笑了，笑得爽朗。 工友们见识了我的厉害，知道我不好随便欺侮。从此，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工场，没有人再欺侮我和母亲了。 鸭子的小毛把人折腾得腰酸背痛，而且工作效率低。我不断地琢磨着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忽然想到松香具有热融冷凝的特性，何不利用松香试验一下解决拔鸭子小毛的难题。我把想法、操作细节告诉了史大爷，请史大爷尝试一下。
史大爷听得两眼笑眯眯的，高兴之下果真买来了松香和大铁锅。用火加温把固体松香熬成稀料，在鸭身有小毛的地方浇上松香稀料或直接浸入稀料中。然后放入水中冷却，松香冷却后凝固变硬了用手剥开。鸭子身上的小毛被硬化的松香拔出来，反复试验效果很好，作业工效大大提高。 有了松香拔毛技术的推广使用，人员明显过剩，公司开始精简人员，清退外来工。留下的是食品公司职工家属，叫“家属工”。史大爷看在我提建议有功的份上，我和母亲两人被辞退一人。 母亲说我做了一次回子（回教）吃猪肉自坏教门，自掘坟墓埋葬自己，既聪明又傻到底的蠢事。但我不这样认为，我动脑筋想的方法得到史大爷的釆用，工作效率得到提高，导致人员精简，节省公司工资支出，对国家作出了贡献。收获感大于一切，金钱无法衡量。证明自己是一个善于动脑筋、善于创新的人，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季节工的时间只有几个月，时间短暂，自己毕竟当过一次工人老大哥，有过一段小人“大贡献”的光荣历史，我为此自豪。在这里，我有过扬眉吐气的时光，获得了人生的首战告捷！ 母亲沾了我的光，继续干着薅鸭毛的活。竹柳社(县日用品厂前身)是以柳条、毛竹为原料，编织竹柳制品的厂子。每年进入秋冬季节，竹柳社要从农村收购数万斤的柳条存放在开挖很深的土坑里，浇上水，盖上草帘或稻草，保持温度湿度，利于来年开春去皮。 到了春天，饱含水分的柳条生须发芽，正是给柳条去皮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刮柳工剥皮（统称刮柳工）。被去皮的柳条按重量论斤计价，按劳取酬。 我报名成了一名刮柳工。每天一大早，刮柳工围着坑旁领取柳条。工作人员揭开草帘，一阵带有柳条特有清香的雾气向上升腾，夹杂着些许霉味钻进鼻孔里，不是太难闻。各人依次抱着一捆捆湿漉漉的柳条，放在自己选定的地盘，盖上柳皮或稻草保湿。 开工了！人坐在地上，左手抓住柳条的粗头，右手握着一副竹板用劲地夹住柳条靠左手抓的地方，类似健身项目哑铃扩胸的动作两只膀子一张一合地操作。 柳皮经过竹板的挤压自然开裂。膀子张开是延长开裂的长度，也叫抽柳皮。一般来回抽两次，水分足的柳条可以用手撕下整条柳皮了。
象牙白的裸条展现出来，这是刮柳工的成果。把成品放在一旁，继续重复着一张一合地扩胸动作，自早到晚要做成千上万次。 傍晚，一梱梱成品柳条送去验收过磅计重，领回一张盖了章的成绩单。我的成绩单不是优秀，也不是最差，属中等级别。 刮柳皮也有窍门，水分饱满，表面发亮的柳条皮容易剥脱。外表枯萎的柳条皮难以剥光，抽拉几次纹丝不脫，皮杆连在一起，像小孩紧紧抱住母亲一样不肯分离。需要用小刀慢慢地刮削才能为成品。 柳条要用稻草覆盖，并不断浇水，以保持湿度，利于剥皮。对已剥皮的成品也要用带潮湿的东西覆盖，防止水分挥发，重量减轻，保卫自己的劳动成果。 刮柳条是个力气活，右手用力握紧竹刮子，两个胳膊一张一合不停抽刮，胸肌、胳膊乃至身体上半部肌肉酸疼难忍。 后来我开动脑筋，与一个工友合作，把战场转移到大树荫凉处。找来两根大的竹片，一头扎紧插入地下固定。上部由一人用双手抓着掌握开合，另一人把柳条插入。柳条随着后退脚步皮杆自动脫离，酷似一台抽皮机在作业，又像是蛇脱皮，抽出的柳皮整条整条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柳杆光滑滑的。两人轮流调换作业，这样胳膊没有那么酸了，减轻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工效。 我们的成绩单由中级变成优级。其他人见我们改变了作业方法并取得明显成效，纷纷取经效仿。 购书签名：15301441856 工人文化宫新潮书店有售 五洲国际北新潮书店有售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欢迎转发 品味人生，下节更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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