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机关那一年 文/千叶树 那一年我21岁,还是一个愣头愣脑的乡镇青年,除去混着一份散漫的微不足道的班,就是一心一意做着文艺的大头梦。 这一年的夏天,忽然有了一个机会,事实上是我的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得到的所谓的内部消息。 宝应县城的一家机关,临时招聘一个写材料,官方的说法叫文秘人员,我跟其他的应聘人员接受了面试,主要是撰写一篇调研材料。 我郑重其事的写好了,交给负责招聘的那位中山装扣着风纪扣,半头灰白头发的老同志,他也没看,只是声音低沉面无表情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声,回去等消息。 父亲心里不踏实,悄悄去打听了,带回来的信息是人家担心我是文学青年的底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经验,怕以后不能胜任。 我的心顿时一沉,想着要回到老家了。没想到第二天又传来喜讯,说有更大的领导表态了,文学青年的底子很好,说明文字基础不丑,转型不是很难的。而且小何的材料写的还是蛮到位的嘛。 最后终于侥幸的留下来试用了,大约小半年之后,我才隐隐约约的搞明白,实际上我干的这份差事,本质上就是一份临时工作,只不过说起来蛮好听的,机关里楼上楼下衣装笔挺时尚板正的人们,都客客气气的喊我文书。 特别是门卫室的师傅,见我去打水,回回都抢过去,不让我自己灌。 那时候我们哪里知道,机关里是有各式各样的人员性质的,其间的差别有天壤之分。 在老家的亲友们看来,我这就算是一步登天直上青云啦。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机关里上班,茶杯一端,报纸一翻,保不齐还要翘个二郎腿,说话也是要哼哼哈嘿的了,来人是要先敬烟打火的了,过年过节的大小福利,万万是不会少的了。 羡慕的人多了,我也免不了小小的得意起来,跟着科长主任甚至局长们的屁股后头下乡去,好歹人家也是围上来,满脸客气的尊称一声领导。 但是很快呢,我就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平日里的工作,除了写那些没完没了的材料,看那些五花八门的文件,更多的就是打杂跑腿端茶倒水。 机关里头头脑脑多,人事关系错综复杂,我就常常莫名其妙的遭受排挤,或者被人当作出气筒,各种脸色看的不少,夹棍气自然也多。 那时候有人问我的属相,我老是产生错觉,好像自己不是属猪,明明就是风箱里的一只小老鼠嘛。 初来乍到时,我觉得最没面子的事,就是每天上午下午都要骑车,去西门堤那儿的老县委县政府传达室,取回来当天单位信箱里的文件和资料,有时候一天要来来回回好多趟。 后来呢,我却最喜欢做这些事了,因为起码可以获得短暂的自由和轻松。 那时候还没有呼机和手机,出了单位的院门,我就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黑鱼,重新投身到流淌的大河里,瞬间神气活现的了。 转眼开春后,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彻底粉碎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摇摇晃晃的优越感和成就感。 一件是一位领导家的老人不幸去世,办公室安排我去协助料理丧事。 天呐,我什么时候处理过这样的事撒!硬着头皮去了。 其实长这么大,我一直很畏惧在灵堂里待多长时间。好不容易都张罗好了,天也黑了,我正准备回家,科长很吃惊的问,小何,你要回家啊?不行不行,你帮着守夜撒,防止有什么突发事情要处理。 我唯唯诺诺了,心里却更加恐慌起来,突发事情?能有什么事撒?要有就是诈尸啊!我亲妈妈,我可怎么办呢! 那一夜我委屈的要命,心里想着我爷爷去世我也没有坐了一宿啊! 我跟这位死者没亲没故的,我就看过她的照片,都没怎么敢看她第二眼。 这件事才忙完不久,都没缓过神来呢,这天下午好好的在办公室坐着,科长忽然走到我的桌子跟前,伸过来两根细长的沾满烟渍的手指头,在桌面上弹了几下,说,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紧急情况,马上就赶去靖江! 一位同事去扬州开会的途中,突发大面积气胸,被大巴车火速送往靖江的医院抢救,需要单位派人过去,协助他家属处理住院事宜,还要就地住下来照应他。 这样我又忐忑不安的,挤上去往靖江的过境大客车。 说起来你可不要笑话啊,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回,孤身一人奔赴一个我压根没听说过的地方,而且还不晓得迎接我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 一路上我的心情坏透了,想想科长交待任务时的嘴脸,真是无比阴险啊,说什么不要看就是你一个人过去的,但是你代表了我们整个机关,一定要有耐心和细心,要把组织上的温暖送到他的床头。这是组织上信任你,更是锻炼培养你,年轻人,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啊! 说的这么天花乱坠的,不就是叫我去服侍病人嘛,可怜我哪天干过这些哎,要有也都是我的妈妈老子爷爷奶奶照顾我的。 其实之前临出门时,我的母亲已经反复给我打过预防针了,说不要想那么多,这就是工作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礼拜的事嘛,眼一眨就回来啦! 我当然听不进去了,沮丧的觉得人生无比晦暗,曾经的理想和抱负,遥远的如同那个全然陌生的靖江,我真的不知道它们在哪儿。 那一次我在靖江待足了十三夜,每天的任务就是,去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小饭馆打了饭菜,拎回到医院去,三顿饭都要送过去,问问那位其实并不是很熟悉的同事,跟他的贤惠的爱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隔三岔五的在医院的不同科室打听,买药,询问到底哪一天才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其余的时间,都是闷在那间特别简陋的小招待所里,看一台七寸的小黑白电视,银屏上蒙了一层透明玻璃膜,画面都是三色的。 有时候放着放着就成了满屏的雪花,我爬起来去拍拍它,或者恢复正常,或者直接自动关机。剩下的时间怎么打发呢,两个选择:睡觉,写作。 这一段日子的成果居然是叫人欣喜的,一个是回来以后,凡是看到我的人,都夸我最近养的不丑嘛,再一个就是16天后,我在靖江邮局投寄出去的一篇不短的散文,居然在《新华日报》上,一字没删的发表了,意味着我给自己预定的目标,提前五年实现了。 谁又能想到,命运的伏笔,就在这个时候埋下去了。 多年之后,另一家单位的老总,主动联系上素不相识的我,希望调我过去上班。 他提到最初对我的好感,正是来自于那一篇文章。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辗转找到我时,根本不知道我正面临被这家机关精简人员,无奈下岗失业的窘境。 人生啊! 对了,那一年的靖江之行,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天里,我追着看完了香港电视连续剧《江湖再见》,关咏荷从此走进我的心里,成为此后很多年里,我辛辛苦苦寻觅女朋友的唯一参照,当然是未能得逞啦。 再有就是非常搞笑的是,那一阵要是有熟悉的朋友问起,哎,你前些天怎么没动静的?干嘛去了?我总是虚荣又心慌的回答:哦,没事,单位派我出差调研去的。 朋友羡慕死了说,美差啊!我就假装很不在乎的说,还行还行,就那样呗!也累人呢! 呵呵,这一段经历,在当时是苦闷阴郁的,然而很多年后,我一次次的回望它时,却感觉又是那么的美好。 正如后来的我,一次次的回想那一年,初进机关的林林总总枝枝节节,许多的委屈和怨气早就烟消云散,留下来的都是些琐碎的不错的回忆。 它们只是一段经历,也是一段旅程,送我们去往更远更好的前方。 也正是这个原因,但凡是遇上了,曾在或者还在机关里工作的年轻人,我总是由衷的想要跟他们说一句: 沉住气,忍一忍,千万不要丢掉了自己。 千叶树 2018年11月28日星期三 感 谢@天涯海角友情配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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