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孙李 文/三可 刚工作时,单位没宿舍就临时寄住在父亲单位里。这是运河边一个很小的单位,院子里没有几间房。白天,除了家在城里三四个办公的干部外,晚上看不到几个人。 院门边砖柱上倒有块白底黑字上书某某单位的小木牌。进去才知道,这个螺蛳壳大的地方里面竟然还蜗居着一个更小的单位,虽没见它挂过牌子,但好像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意。 院子不大,进门往右一拐那棵泡桐树下便是黑乎乎的煤堆。每天一大早就见人把那块马粪纸做的破戗牌支到院门外,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俩黑字:“卖煤”。 于是挑着担子、拉着车子买煤的人就像河里突然抛入一块饵料后游鱼啄食般进进出出。那时城里人买煤都凭票供应,而这里不兴这个,给钱就行! 这里应该是父亲单位下属的一个搞创收的小门市。既没有像样的办公室,也不常见那个夹着皮包打红领带的胖“经理”出入,里面常住就四个人。巧了,百家姓他们排在最前面: ——赵、钱、孙、李。 后面办公的干部常相互调侃: “干什么去啊?” “到前面周吴郑王去!”对他们,似有些不屑。 白天,煤车来时他们就吆五喝六将运来的煤块过磅计数,有零散买卖谁得空就直接为人家上煤、过磅、开票、收钱,然后走人。一切都是那么的迅捷利索。 当时,国家正处于计划逐步向市场过渡的“双轨制”经济年代。没人管煤是哪里运来的,也没人问无票(供应凭证)卖煤行不行。 一阵忙乱过后,才想到提起沾满煤灰的袖子擦把汗,几个黑红的脸膛忽然相互对视着继而哈哈大笑,个个都成了戏台上的“关二爷”。 他们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有事就忙一通,没事就在院门内南侧临时砌的简易卧室兼“办公室”里嚼大头白。直到傍晚北边办公的干部下班走完了,他们才会套上皮管,拧开自来水龙头借着夜色向煤堆上喷水,说是防灰防尘…… 洒完水、扫净灰,拍拍衣服喝酒吃饭。他们的晚餐没有什么特别。两瓶“八宝春”,豆腐烧青菜、土豆片炒肉丝、炒菠菜……我一个人在宿舍没事时他们有时也会喊我去喝酒。 夹在他们中间,往上靠靠我可以称他们叔叔,往下就就也可以称老大哥。所以一有闲暇我就喜欢到他们小屋里玩,帮他们记记账、数数钱。里面虽然乌烟酒气,但还是随时能感觉这里荡漾着的自由空气。他们和我父亲不同,我谈什么想法他们都不轻易否定,我说什么事情他们都基本相信,现在想来这都是浪着大学生虚名罢了。 他们谁是头儿?不清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个个有些晕晕乎乎,话也就多起来了。 老赵,黑红国字脸,当过兵,为人仗义。如果不是常年辛苦劳作其实还是很英武的。小时家里穷,吃了不少苦,自己没有文化,但非常敬重文化人。还未等我举杯,他的第一杯酒已经伸到我面前:“来,小先生我先敬你!”真的让我受宠若惊。 酒多了,舌根有些发硬,拍着我的肩:“兄弟!……记着,世上没有吃不了的苦,遇事不要怕,怕、怕就不是办法,我、我、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一直欣赏这种豪气,用现在话讲就是敢于担当)。他的口头禅就是:不要怕,与你无关。 有次,父亲为领导小心翼翼保存在墙角的一箱玻璃不知被谁碰坏了几块,正担心无法交差,老赵一脚踢碎所有玻璃:“如果追查下来你就说是我们弄坏的,不要怕,与你无关!” 老钱,话不多,见人裂嘴就笑,似乎少见他不开心的时候。据讲他还是三级厨师。可惜没有从事本行业,几个老大粗也就从来没有拿他这个三级厨师职称当碗菜。 倒是因为有职称,所以他常常被大家支使着烧饭做菜。他烧的菜口味似乎也一般,于是大家一齐调侃他厨艺:“半道数”(技艺不精湛的意思)。 他只好憨憨的争辩: “你们晓、晓得什么?厨师越大味精(做菜时放味精)越多”。 他的话虽有点片面,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一着急他白净的脸就会涨得通红,越是这样大家就越喜欢拿他说事调侃。 有次,单位领导家宴,让人带个口信通知他去做饭,因为领导没有当面邀请,甚至都没有一个电话。老钱有些放不下三级厨师架子,纠结半天最后只好当着几个人面假意发了几句牢骚。老赵、老孙就调侃他: “钱大厨啊,领导家车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接你啊,哈哈哈哈。” 老钱尴尬的笑笑。牢骚归牢骚,最后还是忙不迭的夹着做饭的家伙替领导家忙饭去了。这件事作为笑柄让其他几个人口头上快活了好几天。 李子(四十岁还差些,他们都叫他李子),氾水街上人,尽管是定销户口,那个年代起码也能顶半个城里人了。平时李子不爱说话,或许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他什么说话的份。有段时间他老是鬼鬼祟祟提前下班,第二天上班又常常姗姗来迟。那个夹着皮包打红领带不常来(或许因为我在其他单位上班不常见到他的原因)的胖“经理”有时突然驾到发现人数不对,就追着问:“李子呢?李子呢?” 老赵赶紧接茬,不知是回答领导问话,还是反问自己: “嗳~李子呢?李子呢?死鬼李子刚才好像还在这儿,说不定又死到哪里拉屎去了!他这个屎坚拉呢,不得几袋烟功夫拉不下来”。 “好像”“说不定”就是“不肯定”,“ 屎坚拉”就是时间长。老赵这通自问自答真的滴水不漏。佩服! 这个单位单位小,厕所也小,到外面上个厕所——正常!这倒是为李子打掩护的极佳借口。或许此刻李子正满头大汗的在氾水骑往单位的路上呢。 后来,李子偶尔也从家里带来斤把碎肉、血子或者大肠什么的来堵大家的嘴。有次谈到李子时,老赵神神秘秘告诉我:李子过去是个杀猪的。怪道他白天上班呵欠连天,原来晚上溜回家帮人杀猪挣钱去了。至于向领导解释迟到的原因无非是老母亲身体不好,要么就是自己突然跑肚拉稀…… 老孙,矮个,秃顶。 据说,因为这点缺陷直至做了工人后他才找到女人,年纪不小,结婚时间并不长。 没有什么荤腥大菜的时候钱大厨师就不必亲自了,烧火做饭就是老孙的差事。有次,他将鱼饬好后竟然拿到人家刷过鞋子的桶里洗。我赶紧提醒他这样不卫生,他笑嘻嘻的,露出一嘴胡牙(常抽烟留下的):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这是洗第一遍”。 老赵正好在场,当场就冷了脸骂了下来: “秃怂!你这样瞎糗以后谁还敢吃你做的饭?” 老孙仍然笑嘻嘻的,一脸不在乎: “你们不敢吃,我就一个人吃!” 老孙人长相难看,手指短粗,手艺却很好。我看过他用废弃的细电线编成的淘米箩子。据老孙讲,他做工人前在家里就专门编竹篮、粪蔸、篾筐……我似乎见过他编的竹篮,小巧玲珑,一点都不像他的长相。 老孙年岁比老赵他们还要大些,一旦他们都不在的时候他就和我装大充叔叔,一口一个:你妹妹的你妹妹的。我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估计当时也就十一二岁吧。 后来单位分房子的时候,老孙或许认为家里姑娘是个赔钱货,索性就卖掉房子换成一笔钱回了乡下老家。 俗话说:秃滑秃滑。 老孙这回没滑过经济规律,亏大发了! 后来老赵见他一次就怪他一回,老孙只好讪讪搭讪: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哪个能指望现在的房子这么金贵呢。他奶奶的,他奶奶的! 老赵不吭声了,心里有点不自在:你这是在骂谁呢? 于2011.11.29 本文系运河儿女(ID:yunhernv)出品,宝应生活网经授权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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