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夕拾之三：村里的桥

　　垄上夕拾之三

　　村里的桥

　　庄稼

　　老家小南庄，在河沟纵横的射阳湖镇，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竟有两座桥。

　　村子中间一条东西向的大河，向东连接着一望无际的芦荡，向西伸向几百亩良田。30几户人家分住在河南河北，村东头有座跨河的大桥。紧挨着大桥北桥头，另有一条小河成直角连接着大河向北廷伸，浇灌着村后几十亩农田。在这条小河上，也有一座桥。

　　所谓大桥，也不过5—6尺宽、2丈多长。因为桥肚里行船，桥面較高，夏天就成了纳凉的首选。每到夕阳西下，孩子们最要紧的事就是尽快吃晚饭洗澡，然后拿上草蓆到桥上抢块地盘。那里不仅高亢凉爽，更有大人讲故事。有些太过恐怖的鬼故事，会吓得我们不敢单独回家。然而，第二天还是照样抢地盘。没有电视机，更不知电脑和智能手机为何物的年代，鬼故事再恐怖，总比呆坐、相白脸，心灵找不到着落有趣了许多。

　　东边小河上的小桥下面不行船，加之河面窄，桥面既矮又短，纳凉时没人抢它的位置。初二那年，文~革开始，学校停课，我便回生产队挣工分。第二年盛夏的一个中午，我在小河东砍了满满一担青草，喜滋滋地往家走。这一担草可以顶一天的积肥任务了。当时，东边小桥已经破损，可生产队里拿不出够大的木料修桥，队长就让人找了一块破水车的车底担到桥面破损的地方。行人的桥面本该用厚木板，很薄的旧车底显然吃不消。当我挑着重担子，走到桥中央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随即我的左脚踩空，跌倒在了桥上。低头一看，三块薄板拼成的车底，中间一块断裂，我的左脚从车底断裂处踩了下去，在小腿肚处被卡住。我赶紧坐正身体，用力往回抽我的左腿。哪知刚一用力，左腿膝盖下刀割一样痛。再一细看，只见右边车底缺口处，水平地露出一截生了锈的小指粗的枣核钉，正好戳在我的腿肚上方，小腿肚内侧，殷红的血直往河里滴。硬拔就会在腿上拉开一个更大的伤口，显然不行。喊人又帮不上忙。我只得拣回镰刀，将左腿使劲往右挤，使得左腿的外侧挪出一丝空隙，然后紧挨着我的左腿外侧，将刀刃从断裂处伸出去，一刀一刀慢慢地剜车底的旧木板，以扩寛断裂处。左腿往右挤，就是往枣核钉上挤，让枣核钉在我的腿上扎的更深，痛得我浑身大汗。我只有忍着痛，足足剜了十多刀，让戳在腿肚上的枣核钉从伤口处的肉里面露出钉头，我的左腿才带着一大片血迹，慢慢地从破车底里抽了出来。

　　如今，村东头那条小河已经废弃，变成了五米宽的水泥路，村里只剩了一座桥，而这座桥又变成了钢筋混凝土大桥，比原先的木桥长了许多、宽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它与五米宽的水泥路相连，承载大卡车没有一点问题。因为有了空调、电视，再热的夏天也没有人上桥纳凉了。纳凉似乎已经被人遗忘。然而，我左腿肚上那块蚕豆大的疤痕，一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随他爸妈生活在省城的孙子，今年十一岁，正是当年我最爱听鬼故事的年龄，每次他回老家来看爷爷奶奶，或者我们去省城小住，我总要搜肠刮肚准备几个估摸他会喜欢的小故事。听下来总体效果还好，有时还能逗得他哈哈大笑，让我很开心。但是，有不少次我讲的很认真，可他却在走神。像我们儿时听鬼故事时，两眼瞪得滚圆的情景，实在少之又少。去年秋天回来，一有空他就捧着电子书，儿子告诉我，他在看刘慈欣的《三体》。那以后，我还一直没想好，我该给他讲些什么呢？

　　我们遇上了加速的时代。乡村衰弱还是兴旺，站在村口看一眼他们住的屋、走的桥，也就一目了然了。用最原始的旧木棒修补桥梁，怎么吹嘘他兴旺也只能是笑话。只有现代工业的钢筋水泥电力化肥网络等先进材料充分应用到乡村的生产生活中，或许我们才有资格说一句，我们的乡村正在振兴。

　　乡村振兴，得凭“材料”说话。

　　来源：宝应生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