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桥2号

　　内桥2号

　　——服装往事（十七）

　　江苏省外贸总公司服装进出口公司位于南京市内桥2号外贸大厦一、二层。负责全省服装出口贸易，掌握全省大小几百个服装厂的命运。出口服装任务由省公司统一下到市外贸，然后再由市外贸统一分到各县市区服装厂，那时扬泰未分家，十几个服装厂做外贸，难免出现僧多粥少，大家要找米下锅。有门路的找到省公司，直接戴帽子到市里，指名给某某厂，后来各厂发现，计划越来越少，戴帽越来越多，开始专攻省外贸。

　　厂长科长是省外公司常客，刚好乡贤李炳才到省外贸总公司任一把手，对家乡还照顾有加，开始可以，可能是下面照顾领导面子，时间一久，又出现生产脱节，路是人带的，怎么走要靠你自己，不能老去找李总，扛牌子只能次把次。外贸总公司下面又分服装、机械、食品、农畜产品等公司。服装公司又分若干科。一科专门负责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如前苏联、波兰、匈牙利等，二科主要负责西欧、英美等地区，后来又混合，跨界都做。而订单在各业务员手中，所以光跑上层不行，还要直接与业务员搞好关系。业务员想给你厂生产，会和科长说这批货由某厂生产，因为外商点名，上批货质量不错等理由，科长也没办法，顶多从中再分些。厂长科长跑订单，调料等就由供销科负责。

　　我第一次接到任务是去省外贸调4500打阿拉伯袍的面辅料，科长把合同给我，你去省公司去办。接到合同后，首先要去设计室拿样品，由他们提供每件袍需要多少面料，再计算出每种颜色购多少件布。其次拿着样品再到保管室检查辅料，有的是外商专供，如商标、标牌、包装胶袋、钮扣等，各色缝纫线及衬板纸等本厂配，反正一样都不能少，缺一样都不行，有的材料可以在本县解决，有的是省外贸专供。因为第一次接受任务，清单弄好把科长审核，科长还蛮满意的，但面料不能实打实地估，因为你结算时面料耗用都多算，而实际你并没有购这么的布料，自相矛盾，容易露馅，要和业务员下达计划大差不离，厂里在面料损耗上赚了一大笔。

　　早上7:20从宝应出发，十点半钟到仪征樟木桥停车场，这是驾驶员定点饭店，门口专人把守，好进不好出，环境差得不得了，饭菜质差价高，有的旅客带干粮，但停车场不供应茶水和场地，也不让出，有的干脆忍一忍，因为不知道何时到南京,我只好掏钱勉强地把中饭吃下。一个小时后驾驶员酒足饭饱的从包间出来，手里拿着老板临走塞一包烟，招呼大伙上车继续前行。八十年代的公路又破又窄，客车也是老爷车，一路颠簸，到了宁六公路(南京到六合，当时省里第一条快速路)才放开速度。过了南京长江大桥后在建宁路上又是堵车，直到五点钟才到中央门汽车站。

　　拿着科长的指路条，找到了1路公交起点站，正值下班高峰，一路站到白下路，问到了江苏饭店，听说有个宝应老乡在医务室，可一打听回家了，这是省级机关招侍所，小厂的介绍信看都不看，只好再找落脚点。天色巳晚，华灯初放，拖着行李沿着太平南路找旅社。大旅社不要想，最后在弄堂找到一家街道办的招待所，先应付一晚。

　　第二天早早起来，这儿离内桥不远，步行找到内桥2号，省外贸大楼坐北朝南。内桥路不超过500米，中山南路到底了，在这拐了一个弯，经内桥转中华路，理应拉直，时任国民党主席的林森认为拆迁量太大，劳民伤财，绕一下有何妨，故形成此格局。

　　凭介绍信找到一科业务员吴福民，是一个大个子，三十岁左右，估计是恢复高考后从大学分配来的，刚从中东出差回来，知道来意后，拿出资料，一是交付纸箱唛头，二是辅料提货单，在上海某个外贸仓库，三是确认样要提前送来，确认后才好大批生产。此人办事很干练，十几分钟交待完毕，因初次见面，没有话聊，只要了一个电话号码，以便有事联系。到二楼去开面料提货单，再去财务科盖付款讫，会计要查厂里账上是否有钱，或直接收汇票。一个上午就把事办完了。

　　回招待所退了房间，又去江苏饭店找黄医生，还是老乡帮忙，很快安排了一个床位。江苏饭店是省委直属招待所，条件还真不错，虽然四人房间，但很宽敞，有办公桌、沙发、茶几、衣架。内部还有食堂、浴室，地理环境好，对门就太平商场，距新街口、夫子庙都很近。第一次到南京，先到中山陵去一下，拜谒中山先生——这位推翻清廷的革命先驱。后到卫岗农科院找巳读研究生的同学陆，不巧不在宿舍，在等的期间肚子痛，豆大的汗珠直滴，在同宿舍的同学搀扶下，赶紧到院卫生室，后来医生开了些药，同学陆回来后知道又赶到医务室，那时通讯不畅，知道是我高兴得不得了。回到宿舍休息一下好多了。经分析可能是中午饮食不洁而引起，此时又觉饥肠辘辘，巳晚上九点钟了，学校食堂早巳关门，卫岗同样也是，他又放心不下我，一直陪我乘车到新街口，路边夜宵小摊一人一碗馄饨，吃得特别香，他看我没事后，才各分东西。多少年后回忆起，他说陪我去看病的宿舍同学叫仇和，后任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

　　早上与科长汇报工作，科长叫我暂不回，他明天来宁，具体何事未讲。我又乘机到玄武湖、雨花台、夫子庙转转，了却了自己对南京的新奇感。科长来了以后，到茶叶店买了一斤碧螺春，四十元一斤，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月工资才二十多元，科长你发财啦。科长笑笑说，我吃不起是送人的，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还需我在发票签字证明。(后来才知道，此茶产于江苏吴县太湖的洞庭山一带，茶芽细嫩，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因产于春天，故碧螺春，一斤干茶需茶芽6—7万个,是茶中极品)。上午陪他到外贸公司打听业务员吴福民的住处，原来厂里想与吴拉关系。下午到小区去探路，晚上敲开门，自我介绍，好在日上已认识，吴知来意后死活不收，经过科长死磨硬泡发誓，才勉强收下，临走又每人送了一个中东小挂件，第一次因公送礼终于完成了任务。

　　我的主战场就是内桥2号，负责与业务员交涉，调原辅材料，开提货单，成了这里的常客，逐步地与业务员混熟，一科戴苏才、高冠军、王永泉、顾惠敏、顾开成等，其中戴苏才是宝应老乡，他的父亲戴政吾，曾任宝应副县长，文革期间迫害致死，对宝应多少有些成见，见面不是很热情，后县里为他父亲平反，补发工资，返还被查抄财产，为家人重新安置住房，渐渐地热情起来，他负责西欧，业务量不大，但尽量关照家乡，每年也能做几单。二科刘健、孙华妹、包宇平、董其斌、朱正华、孙德圣等，综合科张健。我还渐渐和财务科长混熟，有时贷款跟不上，只要我去即使账上没钱也能盖到章，但当月的20号前一定补上，因为总账要对账，打了一个擦边球，科长说我快退休了，你不要叫我作难，在我任供销员期间，重未掉过链子，人家帮你，你不能害人家。做外贸最大的好处是资金回笼快，只要货送到码头，外贸仓库签字，就可直接到外贸公司结账，转过来还贷款，有点空手套白狼之嫌。弄得工商银行信贷股老文纳闷，服装厂怎么不找他要贷款。

　　每逢过年过节都要到省外贸公司进贡拉关系，主要是家乡土特产。厂长负责科长以上人员，业务员交与我们，厂长送礼业务员还不敢收，单线联系，只认我们，关系铁板，个人喜好，家庭住址只有我知道，其实那时礼也不值几文，那时风清气正,主要联络感情，关健工作要相互协调，相互配合，相互补台，贸企之间双赢。后来企业改制，谁与省外贸业务员有关系，谁就能办厂发财，即使不办厂，只要有订单，按比例提成，同样发财，可是我已离开服装厂数年。有同事常嬉笑我，你失去发财机会，“人无前后眼，富贵一千年”，塞翁失马，发财毕竟是少数人。

　　多少年后，有时出差去南京，路过内桥2号总想去看看，但时过境迁，相识的业务员开始还有些联系，后来业务断了，逐步失去联系，外贸体制改革后，听说有的出国了，有的跳槽了，有的下海自我办公司，我相信这批精明强干的业务员跳出体制的束缚，一定会大展宏图。

　　外贸服装生产实质是血汗工厂，哪一个工厂不是靠工人加班加点，延长工作时间，增加劳动强度，才换取那微薄的利润，我不会忘记工人们听到明天休假时那一瞬间全车间欢呼声的场景。八万件衬衫才换取一架波音飞机，外汇紧张，国家要把有限的外汇用到刀刃上。我们为国家创汇，国家也分配些外汇额度，厂里也利用外汇额度，购买日本产的先进机器，如锁钉机、撬边机、两针五线机，绣花机等，大大提高生产进度，减轻劳动强度，真正体现科技就是生产力，而我们国家在缝纫设备上刚刚起步。

　　内桥2号是我国改革开放初期通向世界的起点，是我省产品逐步走向世界的大本营，如今我国有了自主产品，生产高尖端产品，不再为外汇储备犯愁，人民币结算巳势在必行，“一带一路”沟通世界，越走越远，越走越阔。

　　内桥2号，我曾经谋生奔波过的地方，对它还是有过一段难舍之情的……

　　宝应法院 梁永胜 辛丑年暮秋作于扬州半闲书屋

　　来源：宝应生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