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乡村的七八月

        这几天有些烦躁，可能时间进入七八月份，天气越来越炎热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到乡下去了。对我而言，如果有好长时间看不到庄稼、乡村、河流、菜园、甚或炊烟，我会变得焦躁不安。我总是忘不了乡村的那些气息，植在内心深处。

        从我们小区西门出去，有一条南北向的路，最近这条路又修成了一条新的马路，以前就在那条三四米宽的水泥路上，我是经常骑车子向农村去的，有时一个人，有时带着儿子。我是骑的电动车，儿子骑他的自行车。他小的时候，我不敢让他骑电动车，最近我让他尝试了一两次，我在边上看（第一声）着他，也蛮好的。我一般不骑他的自行车，怕把自行车压坏。一路向北之后，就是花庄。过了花庄小区，就有了乡村的气息，有农田，有沟渠，有庄稼，这个时候，农田里正是秧苗青青，秧苗下面是水，水又把还不茁壮的秧苗映在里面，像是一个个影子。有时候，能听到一两声蛙鸣。路两边长着树，我们向北的话，路的右边就是一条水沟，水沟里涨满了水。路的左边是一条大河，跟周围的沟渠河流水，它算是大河吧，水面上覆盖着水生植物，有的几处都把水面铺满了。大河的对岸又是秧田，再远处是几幢厂房。花庄小区向北不远，有两条东西向水道，南面的水道高一点，大概是可以称作灌溉渠，一条地龙穿过路左边的大河，可以想像，它是水的立交桥。有一处闸洞上写着大兴地龙，一九七七年。很有些年代了。我是凑过去才看清楚的。北边的一条河，河面宽，水位比灌溉渠要低，是跟我左首的大河联络沟通的。灌溉渠里正从西边向东放水，水花翻滚，扭成旋涡，拍打着岸边的水泥护坡。水的颜色并不清绿，得显然是活水，水的气息散发着土性味，我竟有些莫名的喜欢。

        以前住在乡下的时候，村里有个姓韩的老人负责放水。我们这里靠着京杭大运河，水是从大运河放到各个村庄，然后各个村庄又从灌溉渠里把水引到农田里，这里就有一个个闸洞，负责水的调节与分配。放水的老韩就是专门按时间、计划去开启闸门的，到了村里的都是涵洞。放了水之后，老韩就一个生产组一个生产组地跑，晚上，一圈跑下来，到半夜。“放水了，放水了！”放水的时候，沟渠的水都是满满的，有时候把路面都漫过了，水从上面流过。一户户人家又到自家的田里去放水。

        七八月份，农事并不太多，大人们顶多薅薅秧，有的时间就把自家的菜园子好好侍弄侍弄，然后就有黄瓜、大椒、豆荚、饭瓜、丝瓜、菜瓜、韭菜……吃了。家里养两只下蛋的鸭子，白天到西边的大河里觅食，傍晚，有时候它们听话就自己回来，逢到下雨，或者它们调皮的时候，我就要去把它们吆回来，在大河边先找到它们，两只鸭子正在水里打转，用河边上的泥伐头砸到它们边上的水里，要它们往南就砸北边的水，然后顺着河岸把它们往岸上赶。养的鹅要听话得多，发出像鹅一样的叫唤声，它们就张开翅膀，飞一般地跟你走了。所以，人说鹅是呆鹅，可是我倒觉得它们憨态可掬。夏天的天气如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忽然像泼了墨地黑下来，那时有地老天荒的感觉。很快，咔嚓，几道闪电，雷声轰鸣，大雨倾盆。一阵大雨淋漓之后，原本感觉的世界末日一扫而光，天透亮的，树上挂着水珠，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上也有水珠。傍晚时分，院子里有着湿度，西边的天已经放晴。尽管东南角上还在残云飞渡。搬出桌子，把烧好的粥用刚筋锅子盛出来冷，几只鸭蛋放在碟子里，水腌的鸭蛋，那时候红的心，可能还会冒出油来。

        如果时光还早，不妨到大场上去拔上几把小菜，这些小菜倒不是人们有意为之，它们是当时晒菜籽散落下来的一粒两粒……雷暴雨后，它们好像疯长了一阵。整个大场上的空地都被小菜填满了，有的都长到黄豆苗下面去了。

        下午如果没事，可以睡个饱饱的午觉。做小孩子时，并不喜欢午睡，大人硬是捺住，待他们鼾声四起时，就溜出家门，或者到水田边去做“水利工程”，或者到树荫下，几个小朋友打跑得快。胆大些就跑到窑场的水塘里洗澡。如果真的在家里睡了一觉，可能睡得不分东南西北，耳朵边上听到大人们谈话的声音，太阳从西窗户晒到身上，浑身大汗。

       十岁那年，下午下雨，我一个待在西房里，睡没睡着，家里很静，想到人的生生死死，想得可能深了些，很害怕，很恐惧。几乎要哭了。想着如果大人们都走了，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怎么办？大人们醒来的时候，他们怎么会想到在他们午睡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想起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只是他们也会觉得有此莫名其妙，他们的孩子眼里满是深情地看着他们，从此孩子总想对大人们好，怕他们跑了溜了。做孩子时，也想到自己如果死了怎么办？会怎样的死？有的都是不解与害怕。

        有一回打雷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华，比我大几岁，说赶快滚到床肚里就没事了。我是照做了。那时，我6岁。那时，村子里小朋友不多，因为，我们两三家住在离大庄子有些远的一块地方。我小时的朋友就是比我大几岁的小华，是他的小尾巴，跟着他整天到东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