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画川书院寻踪

　　60年代初，予在宝应县中学任教，寓居大仙桥东来鹤楼西侧之厅屋，雕梁画栋，俨然大宅也。然久不修缮，厅宇凋朽，墙垣颓败，令人惋惜之至。一日，地理老师乔鸿哲先生来访，告余曰：“足下所居之处，为画川书院故址。30年代中期，私立画川初级中学即设于此。首任校长为乔荫冈，建国前，金鸿章先生亦曾任校长。”当时我正好与金老同在宝中史地英体美教研组，曾面询金老，老人莞尔而笑曰：“承乏而已”。乔老为宝应望族乔氏后裔，言必信而有征。余生也晚，兼之客籍，深以未克一睹画川原貌为憾。后阅江苏古籍版国学大师《李审言文集》，始知画川书院之概貌。

　　《文集》中提到因“观汪容甫先生所得汉射阳石门画像至宝应画川书院”， 汪容甫即乾隆年间江都著名学者和骈文家汪中，“汉射阳”即“广陵射阳”。《资治通鉴?汉纪?献帝建安五年》记“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下注：“射阳在今楚州安宜县东”。楚州即今淮安楚州区。据《乾隆盐城县志?庄镇》称：射阳位于宝应之东六十里，盐城之西九十里。人杰地灵，多闻人显宦。宝应刘氏九世祖刘中柱未发迹时曾撰有《安宜名胜纪略下?陈琳墓》中载：“著名汉末者射阳得三人焉：臧太守洪、陈郡丞容、陈司空琳也”。画像石就是石刻画像，是古代祠堂、墓室等的石刻装饰画。始于西汉，盛行于东汉。内容有历史人物、神仙故事、社会生产和生活等画面。表现形式为阳刻块面、阴刻线、阳刻线等。以中国图案画为特点的线浮雕与线刻的结合物，构图富有变化，造型和线条朴质生动。汉化像石题材广博，内容丰富，雕刻精美，神形俱备，颇具汉代文化深沉雄厚的时代风貌。它同南京六朝石刻、苏州园林并称为“江苏三宝”。苏北亦为分布地区之一，汉射阳石门画像当然是宝应不可多得的至宝。

　　为不使乡土文物有所散佚，乡里名流刘楚芗先生将“此石向汪子喜孙乞回，置宝应学宫”。汪喜孙亦为时彦，曾撰录乃父年谱，拱手相让此石，遂使珠还合浦。“后以乡人言，上有老子像，不应闲厕孔庙，乃设画川书院”，置石其中。孔子到周曾问礼于李耳，师事老子，故“不应闲厕孔庙”。画川书院“为乔石林先生别墅，中一室祀石林先生，所题匾额，皆赠石林者”。匾额中有歌颂乔莱（字子静，号石林）先生峻节高风者，如于成龙撰“今汲长孺”，把乔莱比之为西汉武帝时的直臣汲黯，黯字长孺，敢于面折廷诤。武帝外虽敬重，内颇不悦，后由九卿左迁淮阳太守，郁郁而卒。而乔莱曾力排众议，于康熙乙丑坚上《四不可疏》，使河臣语塞，而忌之者众。

　　两年后因在京屡干河事，康熙虽褒其学问优长，然终遭谗忌而罢职，归里辟纵棹园以自娱。汲长孺、乔石林何其相似乃尔，旨哉斯额！历史上有两个于成龙，他们都是清廷大员。此处撰额之于成龙，并非山西籍、由广西罗城知县累官至两江总督、被康熙誉为“天下廉吏第一”的于北漠，而是满族旗籍、历任直隶巡抚、河道总督等职的于振甲；亦有歌颂石林公学问渊博，擅长词章，富有才识，干练多能者，如汤潜庵撰“词宗武库”，词宗赞乔莱为词坛泰斗，一代词宗；武库誉石林胸中无所不有。室中除匾额外，“左右悬两木榜，左写潘次耕撰石林先生墓志铭，右书朱竹坨表墓之文”。铭、文皆时官扬州府的山东诸城人李璋煜（字方赤）所书。朱竹坨名彝尊，康熙年间著名文学家，为石林公之挚友，乔曾致书属朱作《纵棹园记》，可见交往非同泛泛。风雨沧桑，未遑修葺，匾额、铭、文皆已荡然无存，不免令人扼腕，惜哉！ 

　　近年来每过宝应，必故地重游，然高楼鳞次栉比，难寻画川旧踪，而归居情景仍时时憬然赴梦。乔鸿老亦已谢世多年，故人寥落，物换星移，棖触前尘，不胜黄公酒垆之悲矣。 

　　【作者简介】 陈麟德先生，江苏兴化人，原宝应中学历史老师，后调入兴化教师进修学校直至退休，高级讲师。曾在众多报刊上发表《宗臣和他的〈报刘一丈书〉》等论文百余篇，并出版专著《幽寒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