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文学样态的地理考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习惯这样说。但这是否同样意味着,一方水土就孕育着同一种文学样态呢?如果我们把文学与地理放在一起研究,会发现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尤其在这个日益开放、流动型的社会,许多过去的可能已经成为一种不可能。首先,那种靠地理封闭、共同的人文因素、作家的共同主张而凝成的写作流派,放到今天的任何一个地方谈论都似乎留有破绽。其二,因为运用共同的故乡资源写作,就将每部作品都归为传统意义上的乡土写作,这在今天也显得草率。所以,与其先做结论,不如重新调整目光打量,同一个地方孕育产生的作家,在选择离开或者留守之后,他们的写作与其写作资源之间,会形成怎样的关系? 促使我思考这一些问题的契机,是前不久参加了由文艺报社、江苏省作家协会与泰州市文联一起在泰州举办的“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开会的地点在一座风景如画的农业园区,据说那曾经是作家胡石言写《秋雪湖之恋》的故事发生地。胡石言更著名的小说是《柳堡的故事》,而柳堡这个称谓,带有典型的里下河地理特征。 从这里开始认识“里下河”,以及里下河文学,当地研究人员为我们梳理了里下河文学的历史,一个呈水网一样密布的作家群落因此显现,也让我们得以知道,那陆续蜚声文坛的汪曾祺、毕飞宇、鲁敏、罗望子、庞余亮、朱辉、王大进等大批作家,都是从这里走向更广阔的舞台。还有一批作家,依旧留在故乡,构成里下河“地方写作”的重要一翼,比如小说家刘仁前。谈论这些作家作品,当地人喜欢聚焦于他们共同的人文意蕴与风俗人情,而评论家则关注其异质的部分。仅这种分野就很有意思,恰好可以做全球化特征下,一种地方性文学样态的多样性考察。 “里下河”—来自当地的定义,是江苏苏中地区里河与下河之间区域空间的简称,而所谓的里下河地区,是一个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平原。其地理范围西接里运河,东牵串场河,北靠苏北灌溉总渠,南达老通扬运河。里下河虽属平原,但在地貌上,又处在与江苏省长江、淮河之间最低洼的地区。其行政区涵盖扬州、泰州、盐城、兴化、南通等地。作为著名的鱼米之乡,这里自古就人文荟萃,出过刘熙载这样的文论家,也出过扬州八怪之首郑板桥等艺术家,明清时代的两部重要小说《水浒传》与《西游记》的生成,都和这片土地有关,生长于斯的作家遥远的包括施耐庵,当代有汪曾祺、胡石言、黄蓓佳、曹文轩、夏坚勇、唐晓渡、费振钟、王干、汪政、刘仁前、朱辉、毕飞宇、罗望子、顾坚、小海、庞余亮、鲁敏、沈浩波、鲁羊、朱文……他们分布于当代小说、诗歌、文学评论等各个领域,也流散在当今中国的大江南北。 不管他们现居哪里,当地人喜欢将他们各自的作品与这片水土放在一起考察,有人会教你辨识,《水浒传》与《西游记》的语言中,有里下河兴化地区方言的成分。汪曾祺的《沙家浜》地理背景或许不是常熟的沙家浜,而是他的家乡高邮湖。甚至,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并非我们读到并以为的北方荷塘,而是有里下河的荷塘气息…… 虽然能看出如此多的“共同”,但是将里下河作家群归为一个流派,依旧会让部分研究者觉得棘手:因为里下河固然以水乡平原著称,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作家都风格阴柔,夏坚勇的散文就很刚勇,而鲁羊、朱文的写作,已经看不出里下河的胎记…… 同样是故乡题材,高邮籍的作家汪曾祺笔下万千,他的作品不仅涉及故乡,也有对西南联大岁月的书写,有对北京生活的描摹。就是最具里下河地域特征的《大淖记事》、《受戒》等,依旧是他几十年未回家乡的情境下写成的。有人因此有一问:如果他没有离开,还会写成这样的风貌吗? 毕飞宇出生于兴化,如今居住于南京。作为里下河地区当下公认的最有成就的小说家,他著名的小说《平原》,有一个非常“里下河”特征的书名,但他在一篇《〈平原〉的题外话》中,直陈自己并不希望这部作品被看成乡土文学。“《平原》的第一稿是33万字,最后出版的时候是25万,这8万字有一部分是关于乡村风土人情的—在修改的时候,我不愿意《平原》呈现出"乡土小说"的风貌,它过于"优美",有小资的恶俗,我果断地把它们删除了。”文尾他还说明,平原这个书名是程永新起的。不过,在他新出版的非虚构作品《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中,他倒是非常有感觉地描摹了里下河的平原、麦地与水上行路。 有离开的,也有留守的。里下河文学所构成的蔚为大观,其中一个现象曾被文学评论家何平今年的一篇调查文章提到:“一大批坚守在兴化本土的写作者,如王浩、葛玉莹、陈钟石、沈光宇、薛宏金、刘春龙、钱国怀、金倜、张学诗、李明官、戴中明、朱道平、王锐、王兰、顾维萍、王桦苍、周飞等。后者几乎都是有着公务员、教师、医生等个人职业的业余作者。改革开放以来,这个作者群先后有32人出版文学书籍59种,有近百人在省级以上的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并有34人次获各类奖项。另据统计,尚有8部长篇小说和10本小说、散文、诗歌专集待出版。这样的一种文学态势,在全国县级市中非常少见。” 文中言说的是兴化,但是费振钟确认,这是里下河普遍的文学现象。作为上世纪九十年代著名的评论家,费振钟连续几年在家乡挂职,并且致力于完成他人类社会学意义上的“乡镇观察系列”笔记。当研讨会上所提出的“里下河文学流派”被谨严的文学研究者质疑时,他这样回应:能不能成为流派,且放下,至少它是一种文学存在。里下河地区的写作,不仅是文学方面的,还有地方文献整理、地方知识书写等,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地方性写作。在当今全球化的今天,地方性写作还有什么意义?费振钟说,我们正是通过书写,重构一种地方认同。而在这种地方认同中,产生发展出文学流派,我则乐观其成。 流派的争论很难达成共识,还是先让我们通过不同面向,再次认识,这片特殊地理风貌所滋养出来的文学特质吧。孙小宁/文 徐驰/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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