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队的山阳公社在京杭大运河西面,从山阳镇到县城,步行十余里就到了运河边的八浅渡口,摆渡船过河,再行十余里就到宝应县城了。 八浅的得名很难考证,我查了一下字典,有可能这个“浅”是指运河的浅滩,当年开挖运河时,把河床比较浅的地方用数字标记出来。这里是第八个,所以叫八浅。可能还有七浅或九浅,但这个地方附近有了人烟,便成为一个聚居地的名称,八浅的河东是一个小镇。 八浅是山阳去城里的必经之路,所以八浅的渡船也十分繁忙。那时过一次渡收费二分,如果是推着自行车,则加倍为四分。船上有个瓦罐,人上了船都会自觉把硬币扔在里面,如果是角票,说一声,也是自己从瓦罐里找钱。很少人不给钱,有时也有人打声招呼,说没带钱,也就算了。一船大约在三四十个人。 船老大是一个姓高的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肯定在一米八五以上,国字脸,古铜色的肤色,膀大腰圆,人特别的精神。看他撑船,是一种享受。虽然弄船的还有一两个人,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是他站在船头。 等人上得差不多了,他就拔起三米多长的竹篙,说一声:“坐好了!”用篙轻轻一点岸边的地,那船便动了起来。他把船头调向上游(运河的水流是变的,汛期从北向南流,因淮河发水的缘故;旱季从南向北流,是江都的引水工程将长江水引入运河),沿河边撑上去,篙子紧靠船帮插进水中,双手轮流换把,一把两把三把,那篙子就到了梢,再抓住梢头用力一送,船就前进了几米。顶着水流上行,是不容懈怠的,必须接连不断地撑。 大约逆流而上了三四十米,开始将船驶向河中心。到了中心,水深了,竹篙不够用了,放下竹篙摇橹。所谓“一棹抵三篙,一橹抵三棹”,棹指的划桨。摇起橹来,船行迅疾,直奔对岸而去。 要遇到路过的拖船船队,那就很要技术了,要避过船队,有时要绕到船队尾部。船队驶过的阵阵浪涛是很大的,尤其是船速较快时,渡船的位置不对,船就可能被浪打翻。只见他左一篙,右一篙,船就驯服地避过浪涛,顶多是簸箕几下,那滋味也是够惊险的。 有时水流湍急,等要到对岸时已经过了码头,那他还要再拿起竹篙,逆流把船撑到码头。这可是力气活儿,一趟下来,就像他那样的汉子,都会满头大汗。等到了码头,他用竹篙别住船,停稳了,说一声:“走好了!”人们便络绎下船。 撑船是件很辛苦的差事,农村有句话说:“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撑船是冬天最苦,天寒地冻的时候,竹篙上都挂着冰碴,运河里浮着冰,农民称为“流凌”,撑船人的手冻得通红,最冷的时候,他们会用一种帆布做的手套,他们叫“手衣”的戴在手上,可冰水顺着竹篙还是会流进去。每天如此,真是不易。 夏天也是一个艰苦的季节,运河上无遮无挡,烈日当关。高老大也只是戴顶草帽,短袖小褂,浑身黝黑,经常是握竹篙的手往下用力一挥,汗珠便飞了开来。 最热的夏天中午,过河的人也比较少,他们便在运河岸边的树荫下歇歇。他们也备了些大麦茶,供行人驻脚时解渴。你可以递上一根烟,与他们聊两句。我给他的烟,他常常不是马上抽,而是别在耳朵上,他说,学生(农民称知青为学生)的烟好,慢慢抽。那些经常过河的人,他都叫得出姓甚明谁。人与人之间那种融洽与默契,让你感到那种古朴而淳厚的民风。 那时运河上没有桥,船也是木船,没有发动机,全靠人力。现在早已渺无踪迹了。从县城到山阳有了公共汽车,半小时就到了。运河在县境内有了三座桥。前年我去山阳,我问还有没有摆渡,当地的人都有点莫名诧异,说:“早没有了吧,现在是什么年月了?”而我的心中,那淙淙流淌的运河水,那摇摇晃晃的渡船,那高大魁梧的船老大,是永远挥之不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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