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秋

     深秋的时候，风景有点萧瑟。站在老家的院子外张望，田野里的麦苗冒出了一点稀疏的绿，远处大庄上和村道旁，曾经袅袅婷婷、叶茂如盖的绿树，已经枯落了树叶，光秃秃的突兀在苍穹中，任凭寒风摆弄。隐隐的不远处，喜鹊和三蛮子的窝巢丫在高高的树叉上，在灰蒙蒙的天际下，显得格外的孤寂。

      没有阳光的傍晚，父亲不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老藤椅早被母亲搬回屋里。父亲坐在堂屋，手上捧一把磨得发亮的紫砂壶，慢慢吸允着茶水，听着屋内母亲的忙碌声，嘴角挂着微笑。母亲跟我说了个笑话，你爸爸有太阳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坐就是半天，也不说话。那天邻居家有一个陌生女孩子说话，父亲很惊喜地叫母亲说，快去看看，是闺娘家来了啊？我听了这个笑话，眼泪在眼窝里开始打转。我这个不孝顺不成文的女儿，却是父母永远的牵挂。

      这两年，父亲的糖尿病益发严重，视力几乎已经完全消失，辗转不少的大医院，都没有什么效果。现在一切行动要靠母亲牵着引着。坐在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略显温暖的大手，东一句西一句陪父亲闲聊。苍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深陷的眼窝，沧桑的面庞已经有些许老年斑，看得我心里如针扎疼痛，愧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还是当年一回家就把丫头扛在肩膀上的汉子吗？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河边的路上玩耍，老远看见爸爸骑着自行车一颠一颠的回来，便会象小鸟般扑上去，缠着爸爸不放，爸爸笑眯眯地一把将我抱起，举过头顶，我顺势就骑在爸爸的肩上，搂着爸爸的头，咯咯笑着回家去。爸爸对女儿的疼爱胜过母亲，母亲总是埋怨他太溺爱我，爸爸总是笑着说，我指望我家闺娘长大了养我呢。

      童年的时光是那么的短暂和美好，仿佛一瞬间，我们长大了。到城里工作，成家，生子，工作忙、交通不便都成了不回家的借口，渐渐的，回家越来越少，反倒是父母偶尔上来看我们。他们来了，会用蛇皮口袋带来家里养的小鸡小鸭和新鲜的蔬菜。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那么重的一大堆的东西，老两口是怎么搬运过来。父母亲住不惯我们的楼房，最多呆一天就要回家，说怕耽误我们的工作。其实我知道，父母看我们平平安安就放心了，更是怕我们花钱。临走，趁母亲不注意，父亲总是悄悄地塞点钱给我，我不要，父亲就生气地瞪眼撅嘴，惹我发笑的时候，那一把带有父亲体温的钱就揣进我的口袋。那时候，就觉得父母年纪不大，无需我照顾，就一心一意忙工作，伺候老公和儿子。一转眼，当我引以为豪的乌黑的长发也有了几根白发的时候，我才发现父母老了，真的老了，象秋天立在寒风里的老槐树。父亲得糖尿病以后，除了上来看病，都不许母亲打电话给我，怕我担心他。外出到南京、上海大医院看病，也是请本家的侄儿陪同，从不耽误我的工作。亲友们都笑父亲，只心疼闺娘，不心疼别人。

      这次回家，给父母在网上订购了一只大几百块的红外泡脚桶，再三叮嘱他们，天冷了，晚上睡觉前把这个桶插上电，把脚放进去，热半小时，对身体非常有好处。父亲咂咂嘴，说，我们不怕冷，有电热毯呢，花钱买这个做呢啊？唉，浪费啊！

      离开家，父亲没有出门送我，依旧平静地坐在老藤椅上，母亲送我到门口，我就坚决拦住了她，别送了，别送了。出院子上大路，上车，回头，看母亲还站在院子门口，系着半旧围裙，佝偻着腰，双手抄在面前，目送着我。墙院外，曾经芳草萋萋、散发着独特香味的瓜果树藤，已经枯萎殆尽，在院角边，在风中，瑟瑟摇曳、颤抖。忍不住的泪水，再一次涌动在眼眶。在模糊的视线里，我的眼前又闪现出那个绿色满园，盎然生机的农家小院，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散发出挥之不去的温馨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