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1月,我和刘汝凌、张欣组成知青班组,赴宝应县子婴河公社插队,落户于卫星大队金沟生产队。 金沟生产队可能是卫星大队最穷的生产队了,我们插队第一年一天劳动的十分工只有9分钱。 由于过分贫困,生产队挪用了我们的知青安家费,把我们三个人安置在一户社员的灶房里。灶房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我们就在角落里打地铺度过了滴水成冰的寒冷冬天。 几个月后,驻南京一中的工人宣传队师傅来宝应检查知青的安置情况,工宣队长走进我们住的灶房,掀起铺盖,塑料布下垫的稻草全是潮湿的,垫被也是湿漉漉的。工宣队长眼圈红了,责问生产队长:“他们的安家费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他们住在这里?”生产队这才在隔河的打谷场上为我们盖起了一间茅草屋,我们正式有了自己的蜗居,睡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床。我的坐骨神经痛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金沟生产队位于公路旁,青壮年农民因为一天辛苦下来挣不到一角钱,都在自行车后座上固定一块木板,做起载客的生意,我们三个愣小子逐渐成了生产队里的主力壮劳力。 我们和社员一起挑秧把,掼草粪糖,打谷脱粒,挑河工……队里最苦最累的活总少不了我们。 我们曾做过纤夫,三兄弟和队里几个农民并肩背着纤绳,一步一叩首,沿着子婴河把满载草料的大船拉回生产队。 开春后,要放水犁田,准备种水稻。金沟生产队缺少耕牛,我们就“俯首甘为孺子牛”。乍暖还寒的季节,三兄弟上身穿着棉袄,下身穿着短裤,肩背原先套在牛脖子上宽带,赤脚踏在冰冷泥泞的农田里,弯腰弓背,深一脚浅一脚的拉犁耕田,冰碴把我们裸露的小腿划出一道道血痕。我有一次,被冬蛰的水蛇在脚踝处咬出一排血印。 由于队里太穷,一年辛苦干下来,口粮还倒挂。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分配知青的口粮不够吃,我们常带着饥饿感入眠。 米不够吃,油水也少。张欣老会逗趣,举起菜汤碗对着阳光,问我能找出几颗油花。有时没有菜吃,我们就用盐水和稀饭喝。 过年回到南京,我从不敢在父母面前提及插队受苦受累的经历。一次和表弟聊天,才告诉他插队的艰辛超出我的想象。谈话被坐在里屋做针线活的舅妈听到了,她垂泪告诉了母亲,母亲心疼的颤抖着手,声音哽咽的指着我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拼命干什么啊?” 尽管当年家境十分困难,一回到南京,妈妈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吃到肉。但由于长期缺少油腥,肠胃已不适应,一吃荤就拉肚。 回宝应的前一夜,妈妈总要为我准备一些如肉丁酱之类的食物。父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不知嘱咐我什么好,他就坐在我的床头,默默无语,一坐就是大半夜。 我装着入睡了,但心潮翻腾,此时无声胜有声,无言的浓浓的父爱早已让躲在被窝里的我泪流满面。 在插队生活异常艰苦的岁月,我们三兄弟肝胆想照,互相关怀。重活累活抢着干,家务琐事争着做,带来的食品共同分享,饿肚子一起去扛。 我家境困难,父母设法每月寄5块钱给我;张欣家里条件好一些,一般每月寄10块钱;刘汝凌家里条件最好,每月寄15块。这些钱我们从来都是和在一起使用,不分你我。遇到一个人去参加有关会议,都是在三兄弟中挑一件体面些的衣服出门。刘汝凌有一件军装上衣和一双洗得发白的回力牌球鞋,那是我出客时必穿的行头。 艰苦岁月难掩少年激情。 晨曦中,知青屋门口的宣传台上,响起我们用土喇叭播报队里好人好事、时政新闻和朗读毛主席语录的嘹亮声音。 烈日下、寒风中,随处可见我们和队里农民劳动竞赛的身姿。 余辉里,田埂上荡漾着我们悠扬的歌声。 夜晚,知青屋的墙壁上,折射出油灯下我们刻苦读书、思索人生的身影。 艰苦生活的磨练,没有让我们消沉。 我们三兄弟都喜好文艺,除喜欢唱歌外,刘汝凌吹笛子,我吹口琴,张欣打手鼓合奏的《喜洋洋》,是我们班组的保留节目。 一天中午,我们已经断炊,三个傻小子不知忧愁,饿着肚子在宣传台上合奏起《喜洋洋》,欢快动听的乐曲吸引来路过的万锦荣支书。他问我们:“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开心啊?一定有什么好吃的,我今天在你们家吃饭。”进屋掀开锅盖,锅内空空;查看米缸,缸中无物。万支书叫来生产队长,发了脾气,我们才有米煮饭,吃饱了肚子。 插队第二年,八个样板戏拍摄的电影相继上演。记不清是哪位知青挑头,我们大队知青决定排演全本《智取威虎山》。此举得到万锦荣支书的积极支持和大队知青的热烈响应。 当年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干劲,我们一帮人骑自行车往返宝应几趟,反复观看电影《智取威虎山》,然后分工合作,你记台词,我记曲谱,他记剧情,硬是凑齐了《智取威虎山》全套剧本。 有了剧本后,我们又自己动手做出了全部服装道具。杨子荣那件打虎上山的虎皮背心,记不清是哪位美术高手用牛皮纸画出来的,十分逼真。 张欣出演男一号杨子荣,“穿林海、跨雪原”的高腔,唱得如行云流水;一字型劈叉,轻松自如。同窗好几年,没看出这家伙功夫如此了得。 郭冬林出演少剑波,扮相英俊潇洒,唱腔有板有眼。只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谷琳现在变声女中音了,当年出演小常宝,可是身段婀娜,扮相俊美,高腔婉转动听。 刘汝凌擅长演反角,由他扮演小炉匠栾平,再合适不过。尤其是演到栾平逃归威虎山,在座山雕前和杨子荣对质时,他齿咬手指,贼眼四转,活灵活现,堪称一绝。到现在我有时还戏称他为“栾副官”。 仇练渝扮演座山雕,阴险冷酷。 大胖子潘光明带领刘燎原、赵根林、李仲平等人扮演八大金刚,形象逼真,神态各异,活像一群土匪。 当年的刘汝宁乃白面小生,似乎出演八大金刚不太合适。但他有一手绝活,在剧情结尾时,被杨子荣击毙,飞身仰面插入椅背,高难度动作精彩绝伦。为避免意外,几位扮演被击毙的小土匪围躺在椅子旁,死死抓住椅腿,保护飞身穿椅的刘汝宁。 有人问我,当年怎么没看我登台。我那时“不出趟”,不敢登台表演,而是躲在幕后,和几个知青吹口琴伴奏,有时帮邢彤彤伴唱李勇奇唱段。 正式演出《智取威虎山》时,盛况空前,打谷场上搭起舞台,舞台四周点起汽油灯,台下挤满农民观众。在那个文化生活贫乏的年代,农民们除偶尔能看到露天电影外,还从未看过这么精彩的大戏。我们的多场演出,给卫星大队和周边大队的农民们带来了多大的欢乐啊! 回顾当年的卫星大队《智取威虎山》剧组,那真是藏龙卧虎,多才多艺,群星璀璨,技艺高超。即使用现在的眼光来评判,水平也绝对不低。 插队两年后,我招工到县城当了工人,刘汝凌参军去了部队,张欣一个人留下来,当了生产队长,继续带领农民战天斗地,后来去宝应煤矿,当了矿长。三兄弟人虽分离,心仍相连。 军旅歌唱家王宏伟曾深情的演唱过一首《用我的心握你的手》,歌中唱到: 一口锅里盛日月, 一壶水里饮春秋, 最是危难关头时, 情深胜似亲骨肉, 风风雨雨都是情, 朝朝暮暮浓似酒。 王宏伟唱的是部队战友情,也是我们艰苦岁月里兄弟情义的真实写照。 患难与共的日子里,我们彼此用自己的心,真诚的紧握好兄弟的手。 握住了山高水深,握出了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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