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少的好，就好在有着没完没了的激情和憧憬，还有那些想一想就会让自己兴奋起来的理想。理想，呵呵，不说这个词也已经有好多年了吧。今天忽然提起这些，是因为陈跃刚刚出版的新书《扬州鸿影》。 陈跃和我曾经是很好的朋友。1989年我从小尹庄财会班毕业进了当时的范水布厂上班，20岁的青年有着满脑子的想法，眼前的现实又和理想隔着千山万水，每一天都过的很慢。怎么办呢？当然没有比练习写作更好的选择了。朋友陆子在县城的城北中学读书，时常带回来他们学校文学社办的油印刊物《青青校园》，还一再的和我描述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陈跃是提得最多的名字，也是文学社的社长。正是因为他们，让我产生了对县城生活的最初的向往。第二年的夏天，忽然有一天下午，陆子带着一位一看就是城里的青年来厂里找我，说这就是陈跃。陈跃穿着宽松的暗红汗衫，脚上是兰色的拖鞋，手里握着一双球拍。文静白净，却打得一手好球。晚上我们一通狂聊，第二天一早我睁眼就看见他坐在我靠窗的书桌前专注地看书。太阳光从窗子里泻进来，坐在光里的陈跃好像一帧剪影。 等到1992年年底，我终于有机会到了县城工作，最开心的是因为可以和一帮朋友常常见面了。陈跃把他的好朋友也介绍给我，赵军，吴立春，梁军……那几年真是过的惬意，我们意气风发地谈论现实或理想，交换各自的习作，谁的作品发表了就互相传看，分享喜悦。陈跃和我几乎天天见面。他电大毕业后在房改办做事，我觉得那不是他喜欢的工作，但是从没有听到他埋怨过什么，只是安静的看书写作，日子过得从容而充实。班余和周末，我们经常约好一起去书店看书，或是看喜欢的电影，拜访刚听说到的什么人。印象里他很喜欢鱼市口的那条老街，还有圆通禅寺和剪凇园。剪凇园里有一片芦苇地，芦苇丛中有两条石凳，我们常去小问家开的书报门市部，买了《小说月报》、《收获》，坐到石凳上去，看到太阳落西，光线暗淡，拍拍身上的灰土，骑车回家。路上遇到好吃的摊点，还会停下来吃碗馄饨水饺。春节时，我们约了六、七位朋友骑车到范光湖野营，沿途人少，车少，有不大的风，脸上手上可以感觉到冬天的阳光的温暖。男孩子女孩子们在河西的滩涂上说话唱歌拍照，好像电影里的一个场景。我在和陈跃的合影上写了“今日一对好兄弟，明朝文坛两巨匠。”现在写到这里时，自己不免觉得脸红耳热，而当时却是郑重认真的。也许青春的可爱就在这里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以为什么都是能够实现的。这当然是幼稚的，然而不幼稚的还能叫青春么？当年还有件事我对父母说了，他们立刻就认为我们很幼稚。是一位朋友过生日，我们去了，饭桌上忽然有个人就过来要敬酒，说是久仰了陈跃的大名。但是陈跃从来就不喝酒的。这个人据说是有名的小混混，于是场面就僵持起来。大家都劝他，他说我不做假。最后终于打了起来。直到今天，我依然认为陈跃是对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一个小混混改变自己的习惯，哪怕就是一杯酒，哪怕这样的不肯妥协会被哂笑奚落为幼稚。他是个能够坚持敢于担待的人。陈跃此后生活的变化让我们明显的看到了他的这种品质。虽然他和以住一样总是说的很少。 离开了房改办的陈跃成为县电台的记者，之后是编辑，之后又成为电视台的骨干。我不断的听到有人谈及很有才情也很有成绩的陈记者。忽然就有一天我在书店里看到了他的新书《莲藕世界》，精致清新，亲切质朴，意韵绵长。那时候我想，陈跃在我们曾经共同憧憬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我能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了。很快，他的散文通讯合著《回忆有花香》也顺利出版了。我一次次的看到了他坚持的果实，而我自己却和当初的理想渐行渐远。出乎我意料的是，就在这时候陈跃却通过考试只身一人去了扬州日报社工作。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自我选择，觉得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再重头开始，真是可惜。我私心揣摩，一定是他不满或是厌倦了什么吧。间或听说的一些人事之间的纠葛纷争，一定是他所不屑的。他不是，一直就不是对生活有太多奢望的人，他只是希望在一个安静舒畅的环境里生活着，观察着，感悟着，记录着，纯粹的同时也是丰富的。他热爱着生活，拒绝着平庸，用孩子气般的单纯透彻坚持着他的理想。到扬州也只不过才短短的二、三年，这本《扬州鸿影》就带着油墨清香放在了我的桌上。新书球衬上的陈跃依然是沉着微笑着的，斯文中透出力量来，身后的绿荫和水波散发着活力。100多页文学图片记录着我熟悉的陌生的人和事，那些地方的人情和世故风俗与沿革生动得扑面而来。沉浸其间，我还看到他勤勉不倦的身影。光是有这本小书，他当初的毅然离开就是值得的了。 现在，我应该坦白我们的友谊是如何中断的了。其实他调到电台之前，我们已经不怎么来往了。时间真的是厉害啊，时至今天我真的不能肯定当初是因为什么而开始疏远的。也许是因为一些如今已经淡忘了的琐事，也许是因为误会吧。如果当初彼此坦诚的沟通一下，也许我们的友谊就不会停止吧。可惜谁都没有，更多的好像是在和对方赌气。青春的多彩和叫人留恋也就在这里了，彼此可以全心对待，毫无保留，同样也会疏远决裂，不留余地。在此后的年月中，这段友情的失去，是我觉得很后悔惋惜的。我猜想陈跃也有同样的遗憾吧。谁不为成长付出代价呢？而让我们欣慰的是，年少时建立的友谊和依赖原来是可以经得起光阴的打磨的。那些不愉快只会是小小尘埃，青春的纪念册上最终留存的只会是单纯快乐真诚美好的情感，在回忆时让我们倍感温暖。实际上在此后的日子里，我们见了面还是会招呼一声，遇到有人说起他，也会格外的入神。我知道他的变化，结婚了，做父亲了，离开宝应了。回想从前开玩笑说等对方新婚时一定狠狠的闹新房，结果谁都没有出现在对方的喜宴上。 去年的一天，忽然接到陈跃的电话，问起我的近况，就觉得很开心。我知道一定是他刚刚听说我遭遇了生活的变故吧，挫败低迷中的安慰，比喜庆得意时的捧场更让人欣然鼓舞。友谊的光亮往往就在这样的时刻闪现，弥足珍贵。那天接过电话以后，一下子就想起有一年冬天我们几个好朋友帮陈跃搬家，起了大早，忙了一身汗，炸鞭时拿倒了天地响，点着后钻进了袖子里。还有一回人家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我嫌路远，他陪我骑车去乡镇的卫生院相亲，两个人红了脸慌张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一位朋友的父亲不幸去世了，我们一起赶到他家去安慰他，亲人一样的为他的生活和将来反复的商量。 回忆中的这些事情，在今天带给我无数的感慨和愉快，我依然能够看清隔着岁月的那些生动的表情和影子，那是真挚的属于我的青春岁月。它们是时光赠予我的礼物，如同无数的花儿，在回忆时芬芳依旧，香味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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