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荷藕

　　宝应是电影《柳堡的故事》发生地，也是享有盛誉的中国荷藕之乡。我的老家在宝应射阳湖镇旅游景点荷园旁，正是盛产荷藕的地方。朋友问我：“你们那里是荷藕之乡，花香藕一定很多喽?”在外地人来说，花香藕是七月里淘的又白又嫩的早水藕——早藕，甚至还包含着中秋节藕。其实，很早以前，家乡群众所说的花香藕是指芦苇丛中和青蒲棵里淘出来的鲜嫩鲜嫩的新藕。
　　提起花香藕，便引起我尘封已久的一段记忆。记得小时候，盛夏时节的每天傍晚，我和堂哥抢着到大河边迎接下荡收工归来的祖父、伯父、叔父。帮他们拿篙子、镰刀回家。这时还常常会给我们带来一阵惊喜：他们用大荷叶包着十几支雪白鲜嫩的新藕!祖父笑眯眯地告诉我们：他们薅藕草、蒲草、柴草时，特意从柴滩、蒲滩上淘出来，带给我们吃的呀!
　　新藕吃在嘴里又鲜、又嫩，又甜。但是，也给我带来一个谜团：一望无垠的青蒲和芦苇，不长藕，哪来的新藕的呢?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青蒲丛中新藕的由来。乡亲们为了夺取荷藕高产，藕田和蒲田实行轮作。把老蒲田开挖出来，放进藕秧，长几年荷藕，然后把藕扒干净，叫结田。结田以后，再载上蒲秧，青蒲长几年以后，再开挖长荷藕。对新栽蒲田中残存的荷藕，农们不惜把它们连根拔除!但是，不管怎样下狠心拔，一次又一次地拔，总会残存一小部分，还是有藕苗长出来，连续几年下去，荷藕就会渐渐地滋长。常听家乡群众感叹地说：“荷藕啊，真是个盛物，最泼皮!你结田呀，再结些，也结不清。”由于青蒲根系生长发育快，很快连结成青蒲蕻滩，蒲田的滩面比藕田高，水位就比藕田浅，加上青蒲根系较为紧密，蒲田中残存的藕苗提前做成藕——新藕。
　　芦苇丛中的新藕又从哪儿来的呢!我头脑中这个谜，一直解不开。
　　村里有个姓单的村民，六十年初外流到安徽落户。听说家乡也实行分田到户，这位长惯荷藕的农民，1980年春天，急急地赶回老家，也承包了2亩荷藕田。田开挖出来了，没有钱买藕秧，怎么办?他撑着一条小木船，每天到大河小沟里游弋，把别人家整理藕秧子打落下来的藕结疤、小藕头子一个个拾上船，栽放到自家的藕田里。不少人笑话他，他胸有成竹的笑着说：“穷人，穷办法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家的藕田里冒出了一批细弱的藕芽和小荷叶。有些年青人感到新奇：“藕结疤也能长出藕芽和荷叶啊?”还有人捉弄他：“麻线粗的藕芽子、铜钱大的荷叶，到秋天淘藕，要用大桶装呢!”老单笑而不答。除了化肥以外，他还搞了不少自然肥料，并加强了田间管理措施，荷苗日渐茂盛，到秋天真地长成了一个大“藕搭子”，也获得了丰收。老单笑呵呵地对人们说：藕结疤和小藕头子，只要有个“鸭舌子”(芽子)，就有生命，就会发芽长大。不要看它麻线粗的藕芽、铜钱大的荷叶，好比潺弱瘦小的婴儿，只要加强喂养，营养充足，照样长成结实的小伙子。
　　噢，我明白了!大概是藕结疤、小藕头子从河里飘落在芦苇丛中，长出来的新藕——花香藕吧。?
　　荷藕啊，你真是个盛物呀，你的生命力是这样旺盛，数你最“泼皮”!?
　　说起泼皮荷藕，我油然想起荷乡人的艰辛，一年四季，面朝水土背朝天，以藕为伴，锄草、追肥，精心管理，忙得不亦乐乎！风吹日晒何所惧，蚊叮虫咬若得闲，历经千辛万苦，夺取荷藕丰收。他们常年和荷藕打交道，吸足了荷藕的灵气，一个个体魄健壮，纯朴善良。荷藕最泼皮，荷乡人又何尝不泼皮！
　　注：“泼皮”，家乡方言，通常指那些不怕严寒，不畏难辛，天不怕、地不怕，千难万险踩脚下的人。这个方言用到植物上，比喻某种植物生命力极其旺盛。
　　——徐汝清 发表于扬州晚报繁星副刊2009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