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有过的冲动，有的是魔鬼，有的是玫瑰

　　千叶树

　　那天我们几个本来都有些伤感，送行嘛，难免不会悲从中来，谁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撒。座中的这些人有的是为陈天的调离难过，有的其实也是为自己一直困守在小镇里而郁闷。

　　好在你知道的，几杯酒下肚，气氛自然就很快缓和轻松起来了，我们彼此开始插科打诨乱开玩笑，说些跟陈天有关的往事，仿佛我们昨天才刚刚过来报到，而待会儿酒席散罢各自回到宿舍里倒头就睡，明天一早我们又能在公司里迎面招呼上了。

　　酒过三巡，我身边的祝兰姑娘忽然呼的站起来，直直的伸出胖嘟嘟的白的膀子，杵向她对面的陈天，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仿佛一串水泡从她多肉的红红的嘴唇里冒出来，瞬间又炸了，细碎的水泡沫子四散开去，没落到桌面上就无影无踪了。

　　我有点诧异的望望她，嘀咕了说，妹子你说什么呢？祝兰姑娘的脸憋的通红，我确定不是摇晃的灯光反射的，也肯定不是因为白酒上脸的。

　　她没看我，继续盯着对面的陈天，陈天之前在跟身边的哥们小声的咬着耳朵，这时候也转过来朝着祝兰看，眼光里是笑意和好奇。

　　祝兰姑娘的喘气有点儿急，好像正在跑一场百米冲刺，她的饱满的青春的胸脯，嗯，我不应该这么看，也不应该这么说，好吧，那就不说。

　　反正我们都看见祝兰姑娘很庄重的，甚至说很严重的样子，举着手里的满满一杯白酒，对陈天说:陈天，我喜欢你！好不好？

　　我靠！干什么呢？当众表白啊？还是女追男？！小房间里顿时炸开了锅，如同有人偷偷的扔进来一挂点着了的一万响的电光鞭，说话间就云遮雾绕彩屑飘飘，一切好像变得不真实起来。

　　有人存心逗祝兰，故意说胖妞，你说什么呀？我们没听清耶。

　　祝兰姑娘毫不含糊的大声又说了一次：陈天我喜欢你！你给句话呗！有人哄笑起来，顺手敲响了面前的碗碟和酒杯。

　　陈天在吃惊中也站了起来，笑着斟满酒杯仰脸干掉了，伸手轻轻的抹了一下嘴角，向祝兰姑娘点头示意她先坐下去。

　　祝兰姑娘就是不肯坐，倔强的站着，说你表个态，我再坐！

　　我小声劝她，你不会私下跟他说啊，弄的跟将军似的，多尴尬！

　　我们一个个的都消停了，等着看祝兰姑娘怎么收场。祝兰姑娘像是在跟谁赌气了，谁也拦不住的说开来：我就是喜欢你，你都要走了，再不说我就没机会了。你当大家的面告诉我撒，你讨厌不讨厌我？

　　陈天插话说，我又不是不来了，大家还会经常见面的。祝兰姑娘抢过话来说，不一样的！你肯定不会再回来的！

　　那天的饭局，到了后面由于祝兰姑娘的表白很快变得混乱起来，反正到最后陈天也没有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态度，只不过在我们的起哄之下，他们俩不断的干杯，祝兰姑娘的情绪开始转向失落与沮丧，陡然陷入了安静。

　　主食端上来以后，祝兰姑娘的嘴里咬着一把面，突然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伤心的仿佛地球就要爆炸毁灭了。

　　座中的几个姑娘赶忙起身过来安慰她，又连拉带拽的扶着抽泣的她走出了小包间。

　　后来的很多次，我们几个老同事说起那天的情形，笑过一气都很纳闷，好好的祝兰姑娘怎么会来这么一出的呢？有时觉得很真实，有时又感到很做作，说到最后才发觉其实我们当年对他们俩一点儿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倒是后来，那晚一起吃饭的一个姑娘，成了我的闺蜜，她陆陆续续的跟我说了一些他俩的事，我才多少有些释然。

　　当年陈天跟我们几个一批进了公司时，祝兰姑娘已经在那儿了，算是我们的前辈，她在公司行政部，负责的事情杂七杂八，成天手停脚不住的鬼忙，却是越忙越胖。

　　她对陈天最初的印象来自第一次给我们一批新人做岗前培训，她在台上自我介绍，台下有人窃窃笑起来，说虎妞胖子之类的话，还没等祝兰姑娘回敬呢，陈天很严肃的说：胖好啊，说明简单阳光，杨贵妃还胖呢，美！

　　我们都乐了，祝兰姑娘也乐了，她就这么的记住了陈天。

　　后来在公司里，陈天看见她爬上爬下的忙着布置活动现场，会主动跑过去搭把手要么扶一下凳子，提醒她注意安全，摔下来不得轻的。

　　陈天会抱怨公司没人性，怎么总是安排个女的做这些粗活呢。祝兰姑娘每次听着嘴上大大咧咧的说，没事没事，小菜一碟；心里就像灌了新鲜的蜂蜜，一丝丝的往心窝子里沁。

　　有好几回公司里开会，祝兰照例跑前跑后的忙着给各位打水倒茶，陈天看着了脸上就没什么表情，散会后跟她聊天，建议她有机会还是考个什么大专文凭，要不就学个什么技能。祝兰姑娘好奇了问，为什么呀？陈天说看你那么驴前马后的服侍人，心里不舒服，你不应该就做这些破事的啊。祝兰姑娘笑了说，这很正常的嘛，我本来就负责这一块儿的，工资也不少一分。

　　等到晚上下班，祝兰姑娘一个人跑去浴室冲了澡，走出浴室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下午陈天说的一番话，鼻子没来由的就酸了，她知道陈天这是心疼她，舍不得她啊！

　　祝兰姑娘就这么走一路哭一路，回家就径自跑进房间里，脱了衣裳钻到被窝里，继续呜呜的哭，哭完了觉得心里从没有过的舒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望见外面的月光透过南窗户，倾倒在房间里，映出白墙上的一团影子，看着特别像陈天，越看越是欢喜。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祝兰姑娘报考了成人大专，又学了电脑打字。

　　这中间陈天帮她借了好几本书，有的书上写着他的签名，祝兰闲着没事了，会趁着没人关了办公室的门，悄悄的照着他的笔迹，练习写陈天的名字。

　　写满了的纸团起来丢进纸篓里，想想又不妥，回头捡回来，放进背包里，带回了家，一张一张的抚平展了，夹到书里去。

　　她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陈天喜欢上自己了，可是想想又不太可能，自己算什么呀？

　　胖成现在这个样子，虽说长相还马马虎虎对得起观众，可是一胖蠢三分啊，谁会真的喜欢上一个胖子呢？特别还是陈天那样帅气的男生。

　　再说了自己连个像样的学历都没有，除了在这样的小公司里混日子，能谈什么大好前途？

　　陈天就不一样了，听说他家有个亲戚在县里面做领导，陈天来公司也只是过渡一下的权宜之计，将来一有机会肯定是要拔腿走人的。

　　你要是说他不喜欢自己吧，那为什么有好几次，她送他的小礼物他都高高兴兴的收下去了，而且公司里年会啊聚餐啊旅游啊，看得出来他也很愿意跟她凑一块呢，不谈喜欢不喜欢，至少他是不讨厌她的吧。

　　会不会嫌弃她胖？没关系啊，只要他喜欢，她可以为他努力减肥的嘛。可是，哎呀，真是不能细想，一想就乱了，随他去吧，到时候再说。

　　到什么时候再说呢，祝兰姑娘压根还没想好，情况忽然就变了，陈天居然说走就真的要走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县城里新办了一家特别大的外资企业，据说是世界500强公司之一，陈天考过去了，也有人说根本就没考，还不是他家的亲戚帮的忙，反正祝兰姑娘相信他是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的。陈天说走就走了，祝兰姑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

　　我还是不理解了，那她为什么不在私下里跟陈天说呢，干嘛偏要在那种场合公开了问？

　　我当时的闺蜜就笑了，说是哎，谁知道她那天搭错了哪根筋撒！我们都问过她的，她当时的说法也很奇怪，说是不知道，反正就是当时突然失控了，一冲动就站起来窘住他问了。也或许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握，抱定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那她就不怕被人家笑话？她说不怕，喜欢人又有什么丢人的撒？她还说呢，我又不是做小三当二奶的，正大光明，怕什么？！

　　那她就不担心以后的男朋友在意吗？管他呢，天晓得以后的男朋友在哪块转军呢，到时候再说撒！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影视剧里看过的，那些或深沉或煽情的表白桥段，除了我自己那些年里明里暗里干过的示爱，现实生活里看到别人告白，祝兰姑娘是唯一的一位。

　　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为此而后悔过，反正我闺蜜后来说了，她们早问过她，你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冲动真的是魔鬼！

　　祝兰姑娘板上钉钉的说过：

　　去他奶奶个头的，冲动就冲动，我才不后悔呢。

　　她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仿佛心里正藏着一朵小小的玫瑰。

　　千叶树；2018年3月20日

　　感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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