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拃忆母 梁永胜
“拃”（zha读渣），宝应方言。辞海中解释：拃，子遇切曷韵，本做拶，逼也。《新华字典》解释：1.张开大姆指和中指（或小指）量长度。2.量词，指张开大姆指和中指（或小指）两端的距离。在作为量词可分为大拃和小拃。大拇指到中指距离为大拃，大拇指到小指距离为小拃。在旧市尺中大概为五寸左右。旧时算是手艺人随身所带的量具吧，从中勾起对老母的回忆…… 儿时的衣服鞋帽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家中姊妹多，“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把老三”。每逢过年，母亲都要为我们赶制新衣服。有时一觉醒来，看见母亲还在罩子灯（一种煤油灯，有玻璃罩防风）下做针线活，只见她不用尺，就用手一拃一拃地量，然后又一拃一拃地去剪，再去缝。春节我们都能穿上得体的新衣，博得四邻称赞。“人是衣，马是鞍。”这样才能走得人前，站得人后。就连补丁也缝补得有模有样，方圆得当，有些像现代印象派作品。子女长大后，母亲又为孙子辈忙，特别是端午节的老虎鞋，中秋节的兔子鞋，首屈一指，左右四邻都来讨鞋样。 母亲在工厂是生产能手，虽然目不识丁，但每件样品帽都出自她一拃一拃的手中。那时流行鸭舌帽（文革期间称为前进帽），她制出的鸭舌帽前不耷头，后不翘尾，靠的就是一拃一拃的比划。县局领导就认她做的。时任厂革会主任的梁夕兰总是笑呵呵的找母亲，“苗得爷”（厂里同事对她的尊称）生意到了。那时厂里是实行多劳多得，做一顶鸭舌帽可抵半打其他帽子。母亲还带了不少徒弟，个个都是业务骨干。每年评先进，母亲都能领回水瓶面盆，全家笑开颜。
母亲还是一个勤俭持家的高手。吃不穷，穿不穷，算盘不到一世穷。这个算盘就是一拃拃的盘算。那时是计划经济，家中总是储足米、油、煤，哪怕是黑市价。一米度三关，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春季小咸菜，秋季大咸菜、萝卜干，都是成担的腌。晴天防阴天，到了天寒地冻，没有肉可以，有咸就行，再来碗神仙汤（酱油、小葱、麻油加开水冲成），照样下饭。大咸菜吃不完上冒（即霉），煮熟晒干，到了夏天梅干菜烧肉，那味道真香呀！穇子粥、灌个饱，就是不沾饿，没营养。但穇子比米便宜，换到现在是减肥去三高的好食材，当时也是哄肚皮的权宜之策。在母亲一拃拃的细算下，我们全家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母亲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你敬我一拃，我敬你五寸”，这是她做人的准则。亲戚礼换礼，朋友嘴换嘴，从不沾人家便宜。那时大杂院，就像一家人，谁家来客，可以借被、借宿。办喜事全在家中办，张家一桌，李家一桌，锅碗瓢盆都是借的，那气氛不逊于现在的饭店。每逢过年，就早早备好年货，农村的姨们送来年糕、糯米，带走的是大糕、香肠以及牙膏、肥皂等生活急需品，其乐融融。 母亲有时遇到不顺心时，总会唠叨，“我一拃五寸的把你们养大，现在翅膀拐硬了”。此时我们姊妹都不吭声，由她训斥。家父去世早，是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直到个个成家立业，饱含着母亲一拃五寸的心血。我结婚时，母亲从里到外操劳，还特别赶制一顶当时最时髦的的确良围帐，至今难忘。 母亲一生中就是在这一拃一拃中度过，退休后在家，每次都盼我回来吃饭，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她是对我的言行在拃。家中来了生人，她总爱凑热闹，虽不说话，我知道她在用心去拃，进门三相，跟好人学好人，跟巫婆学跳神，她是在为我把关呀！ “拃”虽是一个动词，再则是一个量词。但它充满了智慧和爱，包含着许多做人做事的哲理。母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一拃五寸把我们养大的恩情。 宝应法院 梁永胜 戊戌年初春作于扬州半闲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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