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拔清越 诗坛翘楚 读清代田雯题王式丹《楼村集》序 文/杨军 【作者简介及简评】田雯，清代学者，藏书家。字紫纶，号漪亭，自号山姜子，晚号蒙斋。山东德州人。学识渊博，著有《黔书》、《古欢堂集》等书。 王式丹，字方若，号楼村。清朝宝应人。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状元，授修撰。参与编修《明史》、《大清一统志》、《渊鉴类函》，分校二十一史诸书，能书善画，颇受康熙帝的赏识。保留在王式丹《楼村集》以及田雯《古欢堂集》第二十五卷里的这篇序文，是研究清代宝应状元王式丹诗歌的重要材料。《楼村集》二十五卷，收录王式丹诗歌1989首，序文据《清代诗文集汇编》摘录。
据县志记载，清代宝应文化兴盛，科考人数众多，共出文进士40人，武进士52人，举人263人，贡生257人，共计621人，王式丹是唯一的状元，魁龄59岁，为清代之最。 【序文】 余于甲戌春重来都下，华颠白纷，问学荒落，遂缄口不复论诗。以故，四方文章之士，以诗见投者，亦从不一卒读，犹入五都之市，触目琳琅绮绣。徒惊其翠粲流离已耳。无复尊酒细论诗矣。 【笺注】 ◎都下，指京都。◎华颠白纷：头白而学问没有什么成就。白纷：老而无成。典出杨雄《法言•吾子》：“童而习之，白纷如也。”◎翠粲：色彩鲜明。流离：光彩焕发。 【评述】 田雯的这一段文字讲述了康熙三十四年他来京都时结交的一些诗人，他们的诗作大多绮艳华丽，所以，不想与他们再谈论诗作。当然，这既是讲述了当时诗坛的绮靡的风气，也是欲扬先抑，为后文介绍王式丹、殷誉庆二人埋下伏笔。 独王子方若、殷子彦来剥啄造门则不禁，披衣以起，又复攘臂论诗，命觞浮白，欢然意得，夜分不能去，顾以二子工于诗且久从余游，或不病余言之寡当也。彦来之诗，雅渊疏朗，焱悠纤绵。古人所谓：初日芙蓉，镂金错彩，庶几兼之，盖其才胜也。 【笺注】 ◎剥啄：敲门声。◎命觞浮白：指喝酒。◎焱（yàn）悠：火花飘舞。《文选•张衡》:“建辰旒之太常，纷焱悠以容裔。”◎镂金错彩：指建筑雕饰华丽，这里指诗文辞藻华丽。 【评述】 扬州王式丹、殷誉庆二人长期与田雯交往，情谊深厚。只有他们二人来时，蒙斋先生会与他们喝酒、谈诗。不论谈论是否恰当，都不会介怀。殷誉庆的诗作疏朗纤绵，文采华丽，兼而有之，怕是文才较高。这段文字着重介绍了江都殷誉庆的文才。 方若齿壮于彦来，则以学力胜。平日读书，得力于左丘明、檀弓、屈原、庄周、司马迁、相如、枚乘以及唐韩、柳氏。故其为诗如终南、大华之峻拔沉雄，虎豹龙蛇之腾攫变化。元虞集自比汉廷老吏，方若有焉，至于精能之极，间造平淡，则又停云渊泉，朱弦清越，如伯牙学琴于成连，引至海上，窅然以深，悠然以远，方若固无所不该也。咄咄彦来，将相争乎？抑相让乎？吾知二子分帜诗坛，政不必有瑜亮之叹矣，今夫学者之论诗也，必溯其源流，考其正变，而后诗之道乃全。 【笺注】◎左丘明：指《左传》，檀弓：代指《礼记》。◎正变：原指《诗经》的正风、正雅和变风、变雅，这里指遵循其创作原则的作品。 【评述】 王式丹年长于殷誉庆，才学也较高。平时读书，王式丹的诗文，得益于他曾苦读《左传》、《礼记》、《楚辞》、《庄子》、《史记》，以及汉代司马相如、枚乘的辞赋，以及唐代韩愈、柳宗元等人的文章。所以，他的诗歌有的像终南山、泰山、华山一样沉雄峻拔。有的诗作像清泉流云一样清越、平淡，而且不乏意境深远之作，这是誉庆才力不及的地方。但是，他们虽然各主诗坛一派，不必争论优劣高下。当今的人评论诗词，一定要探究诗歌的渊源、以及诗作是否合乎规范，这样，才算是诗歌评述丰富、全面。 这一段文字讲述了王式丹的诗文及其渊源，列举了一系列的书，足见王式丹才气非凡，也说明了当时诗坛评论重流派、重雅正的风气。 历代以来，作者几千百家矣。古逸、乐府、河梁，十九首，非三百篇之续响乎？建安而后，不可无嗣宗矣；六朝而后，不可无伯玉、太白矣。退之之琴操，可叶元音。韦郎之五字，直追正始、锺嵘《诗品》诗品、徐陵《新咏》。唐人选唐诗，下暨高廷礼之《品汇》，冯北海之《诗纪》诸书，分门别苑，沿波讨澜，其道至今日而大备。 【笺注】◎河梁：这里指汉代李陵《与苏武》诗，有名句“携手上河梁”。◎十九首：指《古诗十九首》，汉代五言诗集。◎嗣宗：指魏晋诗人阮籍，字嗣宗。◎伯玉：指唐代诗人陈子昂。◎太白：指诗仙李白。◎退之：指韩愈。◎韦郎：唐代诗人韦应物，长于五言诗。 ◎高廷礼之《品汇》：指明代初年，高棅所编《唐诗品汇》，一百卷，选录唐诗6200多首。有较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唐诗“初盛中晚”四唐分期说因此书而最终确立。◎冯北海之《诗纪》：指明代冯维讷的《古诗纪》，一百五十六卷，这是明代著名的大型古诗选本，研究价值较高。 【评述】 这段文字主要概述了诗歌的流变，介绍了重要作家的成就。 历代诗人成百上千，从上古逸诗、汉乐府、古诗十九首，这难道不是《诗经》风格的流播和延续么？建安以后，当推阮籍，六朝以后，当推陈子昂和李白，韩愈的琴操，韦应物的五言以及《诗品》和《玉台新咏》成就较高。从唐人选唐诗，以及后来高棅的《唐诗品汇》，冯维讷的《古诗纪》等书分门别苑，以此探求诗歌的渊源。时至今日，诗歌研究颇具规模。 设执一卷之书，守偏家之说，以求风雅之仿佛，非不自负通才，究亦木偶人之衣文锦耳！方若好学深思于诗之源流、正变无疑义。所以与之论诗有合也。昔少游、文潜，同学于子瞻，子瞻以为秦得吾工，张得吾易。余诚不敢自居于苏，方若、彦来二子，其在秦张之间乎？然子瞻作诗尝欲效庭坚体，亦犹退之之效孟郊、卢仝，今二子之才与学跋扈飞扬，踔砾侪偶，余老而废诗，姑与之论诗以自饰其薤陋云。 济南田雯撰 【笺注】◎少游：指北宋诗人词人秦观。◎文潜：指张耒。◎薤陋：浅陋。 【评述】篇末讲述了田雯自己的诗学观点:不能守偏家之说，应当博采众长，了解诗歌的流变。那些自负为通才的人，他们的诗作，就像木偶穿锦衣，诗作外表华美，没有实质的内容，只重形式，不重思想。而王式丹深谙诗歌的源流、正变，所以，与田雯的观点相合。好比昔日的秦观、张耒求学诗于苏东坡，秦观得其工整，张耒得其变化自然。田雯先生不敢自居为苏轼，但是二人的才学恐怕介乎秦、张之间吧。他们才气超群，诗力出众，田雯先生当然谦虚地认为自己的观点略显浅陋了。 从田雯的论述中不难看出，当时的诗坛，弥漫着一股形式主义的风气，这是作者所反对的，这也与当时文字狱盛行有一定的关系。而王式丹的峭拔沉雄与激越深远两种风格兼具，所以他在江左诗坛中，就可以称得上是诗坛翘楚了。这也就告诉我们后人，诗歌创作不仅仅是模仿，更要注重独创精神，重视思想与内涵，要特别重视诗歌的人文思想价值。当然，需要说明的是，清代康熙、雍正年间的诗坛主流代表是王士祯，王式丹诗学王士祯，而王士祯对王式丹的诗作尤为称赏。在诗坛领袖的指引下，再加上他非凡过人的才气，王式丹的诗文名声远播就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正如在此文后，陈彭年写的序言中，所说“每篇一出，争相传诵”，可见当时的诗人们对王式丹诗作的推崇和喜爱。“论者谓士祯，朱彝尊后，湍其诗者，惟（查）慎行与式丹”（《满史列传》）。清代学者许汝霖则曰：清初，以文名者汪光峰，以诗名者王渔洋，以制举艺名者韩慕庐，能以奇伟非常之才岿然而继三公者，非王式丹莫属。 作者系县残联康复中心教师、本刊特约撰稿 原载于《宝应文化月刊》2018年6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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