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回来的时候,正是深秋。家里有几亩田全部长了山芋,长势非常喜人,正如小林子所形容的那样,山芋藤葡葡萄萄一大片。母亲开心地对父亲说,跟年在要收不少呢,留嘎嘎做山芋干子,把二舅舅请来再勺些粉丝,其他大部分卖把淀粉厂,就是现在家家忙,刨山芋请人难呢。晚上,姨姐过来玩,说,姨娘,拜事,星期天我走单位请几个女霞在来帮忙。 刨山芋那天,一大早,姨姐果真带来三个标标致致的女霞在,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人手一辆自行车,羞答答地站在我家门口。母亲要下面,他们一条声说吃过了,吃过了。母亲便从门后拿出几把粪叉发给女霞子,人手一把扛在肩上,母亲在前领队,她们在后跟着,雄赳赳下田去了。我带上门,骑个车跟着,来到田边,看着一条条小丘陵似的山芋垄,猜想着下面到底埋藏了多少山芋。山芋藤早已经剐完,堆在我家猪圈边,小山似的,是喂猪的好饲料。大家站在田边,三个女霞在,母亲,姨姐,纷纷把外套脱了,小心地叠好,放在蛇皮口袋上,拿起粪叉,二话不说,一人一垄,开始动手。我抢母亲的粪叉,说我来吧,母亲坚决不让,说你刨还不把山芋全楸坏了啊?你不会,你就在后面拾山芋吧。其实,母亲是心疼我,不想让我劳动,因为他们刨山芋的时候已经把一串串山芋连根挖出来了,根本不需要拾,偶尔有一些漏网的,才需要我在泥土里面翻一下。跟在他们身后,人家女同志在劳动,一个大男人在晃大膀子,有点象监工的小地主,多少有点尴尬,难为情,心里还有点怨母亲。女霞在们很娴熟地挥动粪叉,把一串串山芋从土里挖出来,一会儿功夫垄沟里就挤满了紫红色的山芋。刨山芋不但需要力气,更需要找准下叉的地方,选准方位,把粪叉一脚一脚蹬下去,再使劲向下一压,山芋就从泥土里懒洋洋地露出身体来,当然,刨的深了,压一把是起不来的,还要臂力挑起粪叉。山芋越刨越多,气氛也渐渐地活跃起来,这个喊,乖在,山芋爹爹外来了;那个说,那,这个象个小霞子呢,嘻嘻哈哈,笑声一片。我一会溜到这边,一会跑到那边,验证一番,赞叹一番,还不时把他们的“漏网之鱼”举起来,“严肃”地批评一下。秋阳越来越强烈,女霞在脸上开始出汗,本就白里透红的脸蛋显得更加娇艳动人。有点富态的小孙出汗最多,衫褂都湿透了;长辫子、瘦瘦小小的小王干活丝毫不落下风,而出汗也最少;小朱的两个金耳环,也随着身体不停晃动,脸颊两边的汗水一直流到下巴,再悄悄滴下,滴在山芋上,滴在泥土里。 临近中午,母亲回家做饭,大家坐在粪叉把子上休息,姨姐就问我在部队的情况,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坐大军舰出过海。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虽然是海军,但是在飞机场维修飞机,没有出过海。他们的脸上没有失望,小孙饶有兴趣地又问我坐过飞机没有,我说坐过,坐两次呢,是我们海军的运输机,安24,他们不懂什么安不安的,脸上流露出非常羡慕的表情,然后就津津有味听我讲坐飞机的感觉,我越说越来劲,吐沫星子飞飞的,说现在先进的战斗机,讲一些飞行笑话。他们听得很入神,听故事的同时,他们的手却都没闲着,小王用手绞自己长辫子的辫梢,不断地绞过来,再绞过去;小孙找了个细细的山芋,找几片树叶擦干净,一掘两半,再用牙齿把皮咬掉,边吃边笑嘻嘻引诱我们,甜呢,洒甜!吃撒!小朱很淑女地坐在叉把上,两只手抱着腿,虔诚地、目不转睛地听我吹,直看得我的脸发烫。小朱一笑起来眼睛象月牙一样,很好看,水汪汪的眸子,潭水般清澈,两颗外突的小虎牙在阳光下显得很洁净,很特别。 母亲的午饭很丰盛,有鱼有肉,炒鸡蛋,还有咸菜熬小公鸡。小孙自然些,自己还能主动搛点菜,小朱和小王则捧着饭碗,低着头吃,也不搛菜,母亲热心地一个劲地往他们碗里夹肉,一边嘱咐,拜装斯文啊,羞姑羞姑的,吃饱了的,下午还劳动呢。他们总是要红着脸扭捏、躲闪一番,饭碗都快藏到桌子下面了。我也想搛菜给她们,始终没好意思,看他们吃那么少,心里有点不忍心。 一顿饭后,下午的气氛又轻松许多。经过大半天的接触,心里对模样清秀、有两只小虎牙的小朱有了好感,她低眉顺眼、羞答答的样子很让我着迷。在刨山芋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跟她后面拾山芋,还不时地跟她抢粪叉,练习刨山芋,她抢不过我,就笑眯眯在边上亲切指导我,看我浑身的蛮劲,使不到点子上,不是把山芋拦腰楸断,就是把山芋划得伤痕累累,小朱就捂着嘴乐得不行。 四点多钟的样子,刨山芋就进入第二阶段,大家围坐在一起,把一些山芋的须子削掉,再装进蛇皮口袋。削山芋,手上不停,嘴也不停,姨姐有意无意向我隆重介绍了三个女霞在的单位,他们的厂就在我家后面的万亩鱼塘,他们的工作就是“敲白铁”,用镀锌板做小量在(铅桶)。姨姐很能说,又介绍她们的老家,小孙柳堡的,小王黄塍的,还有小朱是山阳的,介绍小朱的时候,姨姐特意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三个女霞在都没得对象呢!小朱的脸越发红了。我坐在小朱身边,看她专心劳动,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气不时地飘进我的鼻子,我有点陶醉。 傍晚时分,王师傅开着拖拉机来拖山芋,我们便一窝蜂挤在一起,两人一袋,把一袋袋山芋悠进车斗里,王师傅一边帮着往车上装,一边咧着大嘴打趣我母亲:看看瞧,看看瞧,多能干的女霞子啊,哪个是你媳妇啊?母亲笑笑,说拜瞎说,人家霞在小呢。拖拉机一摇一晃地走了,她们依旧斯斯文文坐在我母亲身边,削山芋,脸红扑扑的,不说话,娴静又乖巧。我坐不住,就跟着小黄狗在田里乱跑,看它不知疲倦地刨洞,捉老鼠,撵野兔。 后来,在家等待工作的一段日子,只要不下雨,下午我都会去他们厂打篮球,篮球场就在他们车间斜对面,篮球与地面碰撞的“咚咚”声和她们车间传出来的“乒乒乓乓”的敲白铁声交汇在一起,渗透到我的心里。每次去,就想看到小朱,和她那双潭水似的眸。几次天快黑的时候,穿着红上衣的小朱,都会婷婷地站在车间门口向球场这边张望,然后绕过球场去食堂、宿舍。 整整三十年过去了,又逢深秋时节。湛蓝的天空,清新的田野,三个女霞在挥着粪叉的身影,小朱低着头捧着饭碗羞答答的样子,依旧会浮现在眼前,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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