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家乡宝应的人民群众叫过年,一谈到过年,就使我想起了蒸年糕,想起为蒸年糕而忙碌的情景。回忆的小舟就把我带到了快乐的童年。
过去,蒸年糕是家乡群众准备过年的第一件大事,家家户户都要蒸,特别是新建房屋的人家,不论是瓦房,土坯房,还是柴草笆房,砌房当年无论如何都要多蒸些年糕过年,意思是大发大旺,年年高升吧!记得,家乡曾流传着这样一个民谣:“湖村徐豪万,蒸糕蒸三石,不吃油和米,专拿糕当饭。”徐豪万是左右邻村有名的财主,这是群众对富豪人家的嫉妒,或者是忿恨吧。那时候,人们把过年蒸糕的多少,看作一个家庭贫富状况的重要标志,记得童年时代,谁家的年糕蒸的多,谁家的孩子走出来就比别人家孩子显得神气。有一次,一个富人家的孩子自豪地说:“我家今年过年蒸了很多糕,还有好多洋糖蜜枣呢!”我和小伙伴们个个睁大眼睛投去羡慕的目光!细想起来,那时候,群众生活水平普遍太低,就连一年一度的春节,年糕也就成为上等的食品了,亲戚朋友来了,烫十几块糕也就确实不错了!?
家乡群众爱把准备过年的那一段时间称之为忙年,大人们相见时都互相热情地招呼着:“忙年啦!”“你家年忙停当了吗?”其实啊,忙年又忙什么呢?一般人家都是扫扫尘,下田淘几枝藕,蔬菜家里有,买些鱼肉鞭炮,花生葵花,再买几张红纸写几副对联吧。忙年忙年,主要忙的就是蒸年糕,“进了腊月门,砻碓糕蒸子忙不停”,大户人家粮食多,蒸糕多,腊月初几就开始拉砻冲碓蒸年糕了!那时侯,我们冲林村二百几十户人家,只有两班砻坊 两个碓房两个糕蒸子。到了腊月十几,我家祖父总是讲:“一年到头的,弄几十斤米划划呀!” 划划就是蒸年糕。于是,母亲就赶紧去约砻、约碓、约糕蒸,就是预约排档,砻碓也好,糕蒸子也好,排到你家档,不管白天黑夜,都得随喊随到,有时候半夜朦朦亮,正睡得香甜呢,母亲都要喊我起身,帮他们做做小事。大人先把稻子扛进砻坊,一个人拉砻担子,有时是一个小孩配合一个大人一起拉,另一个人喂砻,大把大把地把稻子往砻眼里喂。拉过砻以后,用粗筛子筛,把未脱去稻壳的稻子抓掉,再用米筛子筛,把碎米筛下去。整米还要用簸箕簸,把残留在米里的细糠簸掉。籼稻拉过砻以后,又拉糯稻。糯米、籼米按七,比三搭配好后,拎到河里淘,再放到大澡桶里浸泡一天一夜,又拎到河里去漂干净,待爽干以后,就扛到碓房去冲碓。冲碓时,两个人在后面踩,一个人站在碓中间打碓,打碓的人要有力气,特别用劲,后脚协助踩碓,碓头要昂高,落下去才有劲,前脚要猛力向下压,这样米才容易轧碎呢。碓头前面坐着一个“拨碓”人,拿着一杆竹尺,等碓头上扬时,得赶紧用竹尺将碓臼里的米搅拌拨动几下,待米全部冲成粉以后,前面拨堆的人才喊:“冲熟了,熟了!”冲碓才算结束。米舂熟以后,再用箩筛箩,把粗粉头子别去,就成了糕粉,轮 到糕蒸子了,就可以随时蒸糕了。?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常常告诫我们:“忙年的时候,一定要高高兴兴,不能问‘还有多少呀’之类的话,就是忙结束后,也只能说‘满了!’不能说是‘没有了!’‘忙完了’。”图个新年吉庆,顺趣。现在,家乡宝应的砻坊、碓坊和砻碓糕蒸子早已不见了。十几年来,机米、磨粉早已为机械化、电气化取代了。每年过年前夕,也没有人家再忙蒸年糕了,家家户户忙着去买新鞋新帽新衣裳,生猛海鲜和各种袋装的副食制品也都进入了家乡群众的餐桌。昔日紧张劳累的忙年蒸糕,如今变成了休闲时光。
徐汝清 发表于德国欧华月报2010年2月,潇湘早报2010年1月,青岛早报2010年1月 本文有删改。原题《蒸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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